作者：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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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各行各業都傳來了裁員的聲音，身在職場的打工人寧肯捲成麻花，也不想下崗待業。

因為滾燙的生活不允許斷糧，年根底下也要保持體面。但這種體面不是《理想之城》《突圍》《輸贏》裡的光鮮。

對於絕大多數打工人來說，很難尋覓到理想之地，打工多年已成定式，一年結束可能只剩下“輸”字。

還有一些人成為了新聞標題裡的嘆息。

壹

7月份，河南遭遇暴雨，水漫鄭州時，害苦了地鐵裡的打工人。孫儷、趙又廷主演的《理想之城》在這檔口開播了。

周唯是這個劇的編劇，也是原版小說作者。她在2009年就完成了初版小說，但她對小說不滿意，放在了硬盤裡。

在創作小說前，周唯僅做過一份房地產策劃的工作，跑過工地，對建築行業有些瞭解。之後她辭職做生意以失敗告終。她開始閱讀各類小說排解現實的困頓，也看了《實習醫生格蕾》這樣的不少美劇，決心全職寫作。

周唯的素材來源以天涯豆瓣上的帖子和周圍人的故事為主，孫儷飾演的蘇筱就來源於她朋友的故事。周唯也喜歡看報告文學，丁捷的《追問》讓她瞭解到體制內森嚴的結構、晉升通道、人情世故。

她看了大量政治新聞、時事新聞、研究報、財報、商業報，並炒股、研究公司架構和經營管理。之後對《蘇筱的戰爭》進行了修改。2019年，她又採訪了十幾個建築行業裡的人，動筆寫劇本。由於劇本涉及的事件複雜，涉及法律、融資、財務等方面知識，非常難寫，周唯並沒有找到何合適的職業編劇參與。

儘管這部劇贏得了7。5分的優秀分，獲得了不少外行人的認可，但同行並不買賬。翻了一下豆瓣評論：“據我個人的經驗甲方也就是房產開發公司對造價師資質其實沒有太大要求，因為甲方資質不需要造價師”，在劇中，孫儷飾演的造價師在甲方公司工作；“工程專案相對其他專案週期長，在這個週期中受人事政策影響的可能性就越大，產生變數的機率就更高，就憑一個造價表一次投標控制整個工程成本，不現實。劇中金句“造價表的乾淨就是工程的乾淨”，這句話多少有點理想主義。這位觀眾直言“看了以後覺得自己十幾年（造價師）白做了。”

鄭州遭遇極端特大暴雨，沖毀地鐵5號線五龍口停車場的擋水牆，導致雨水灌入隧道。多人被困其中，12名乘客不幸遇難。

行業內工作人員觀劇時無法共情，大眾眼皮子底下的發生災禍觸目驚心，孫儷飾演的造價師的一路逆襲所經歷的相關事件有何觀賞意義，莫非只是教人們權衡利弊，以復仇的心態進階讓眾人刮目相看麼？

貳

無獨有偶，陳坤、辛芷蕾主演的《輸贏》與《理想之城》有很多相似點。

《輸贏》的原作者是有些名氣的銷售管理講師付遙，曾擔任過IBM的銷售顧問、戴爾的銷售主管。16年前，他以這段經歷為基礎創作《輸贏》。這部小說豆瓣評分7。6分，是很多銷售人員的必備書籍。

《輸贏》《理想之城》都是在原作者瞭解相關行業後創作的作品。他們在到劇本階段又重新對行業相關工作人員進行了詳細的諮詢。《輸贏》的編劇常方源採訪了亞馬遜、華為、阿里雲等知名企業的一線銷售專家，甚至還動用了母親生意上的人脈，歷時三年多的時間創作完成。

常方源之前是演員，《輸贏》是她的轉型之作。在採訪中，她表達了對張黎導演的感激之情，也宣洩了編劇的艱辛，以及對演員經歷的反思，“我做演員時候恨不得腳都不想沾地，出門車接車送，八個人前呼後擁的，別說融入生活了，我那屬於是極致的逃離生活。”

此前，付遙擔任編劇的《青春創世紀》表現一般，原著《創業時代》豆瓣評分僅有3。7分。張黎想必也瞭解作者和作品的侷限性，選擇了用自己的團隊，全程自己把控。原著作者付遙也認可張黎的改編，“黎叔、編劇們和我戮力同心，在保留故事核心設定的基礎上，更新故事內容，拂去時代侷限，強化行業正確性，修改不合理，迭代了舊人物，賦予了故事以時代性。”

16年後的12月，快手、愛奇藝、京東、滴滴等頭部網際網路企業開啟了近些年最大的裁員潮，年初熱詞“內卷”都成了打工人的奢望。《輸贏》在這個節點開播，至今沒有開分。豆瓣網友吐槽：“陳坤扮演的華東銷售經理連成本分析都不知道就進行簽約”，“劇裡的每個客戶籤合同從來不看方案，就看誰能滿足自己的變態需求，越變態越喜歡”，“所有劇情講到的‘不按常理出牌’‘聲東擊西’‘假戲真做’等等全被誇張了”。

很多觀眾建議編劇們去上個班瞭解清楚，降智的劇情讓人有摔手機的衝動。

但在放出的拍攝花絮裡，全組成員都在圍著張黎轉，都在誇張黎，一口一個黎叔。但誇著誇著就變味了，因為這個鍋早晚得有人背。

當下網際網路行業發生巨大的變化，那些曾經大熱的房產銷售、互相聯網銷售、教培行業從業者遭遇了大規模的裁員，而劇中男女主卿卿我我，在時代議題下靠各類奇招改寫人生，生存與毀滅之間還沒斬斷編劇們最後一點幻想。

叄

2021年10月底備受期待的《突圍》在優愛騰、浙江衛視、東方衛視開播，此時媒體爆出騰訊製片人張萌收受賄賂，涉嫌職務犯罪被查。職場除了打壓、內卷，還有領導們的小九九。巧的是《突圍》的原型故事也涉及職務犯罪——華潤集團宋林案。

2007年，華潤集團原董事長宋林（《突圍》裡林滿江的原型人物）用117億買了估值不到52億的金業集團。這不符合華潤併購“低成本的典範”，而且併購後，金業資產始終虧損，旗下煤場只有一家有過期的採礦許可證，其他的要麼沒有許可證，要麼是荒地。華潤為此一個月虧了6億。

宋林這次“放水”可能影響到了他人的利益。一些與宋林為敵的人透過內部正規渠道舉報了這次併購。但一年過去都沒什麼動靜。

不久之後，新華社發表了一篇《華潤專案致數十億國資流失，一煤礦變成放羊場》的報道，直指這次併購案。宋林多次找到這篇報道的作者王文志進行威脅。惶惶不安的王文志決定公開實名舉報宋林個人，但沒有引起有關部門重視。

直到王文志郵箱收到了匿名郵寄的華潤併購案的詳細資料。2014年，王文志以公民身份第二次向中央紀委舉報宋林包養情婦，並涉嫌鉅額貪腐。宋林正式接受調查，15個小時之後，華潤集團執掌者換人，市值蒸發185億港元。

在周梅森的採訪中，並沒有吐露出這段背景資料。他更多的提到自己在國營煤礦區成長的經歷，以及林滿江齊本安、石紅杏兄妹都是礦難孤兒的用意，以及保護國有資產的初衷。

觀眾顯然不買賬，“你拿著幾百億幾千億的職場，玩著小學生門前大橋下游過一隻鴨的小把戲”。“一個貪汙挪用了五億國家資產的人，聽別人罵自己經濟犯罪，得槍斃，就突然嚇尿了”，“無論是京州書記家，還是石紅杏家、或者齊本安家，都沒有生活的痕跡，沒有生活質感，幾人在家穿著在外的衣服”。

有一個紀錄片《潤物耕心》講到了華潤改革，講述華潤從壟斷國家外貿總代理的寡頭變革成以實業為核心的多元化控股企業集團。看到這個紀錄片，發現與周梅森提到這個劇刪減之後由反腐劇變成了改革劇的解釋有些許矛盾。觀眾只看到了靳東以萬年不變的演技來實現人生逆襲，在混入中成為新王，販賣著成功學。

再看看平臺製片人貪汙的後果，觀眾看的劇一部比一部差，更別說利國利民的國資產業了。

肆

《理想之城》《輸贏》《突圍》集結了孫儷、趙又廷、陳坤、辛芷蕾、靳東、黃志忠、閆妮等砥柱演員，導演都是沈嚴、劉進、劉海波、張黎這樣的一線導演，但這個鍋也不能甩給編劇，編劇的話語權有多大，只有出品人、製片人、演員、導演們心裡清楚。

市場驅動，創作者們喪失掉了肉身感受，吃的、喝的、玩的、住的、用的，幾乎是千篇一律。

精妙的、細微的、小視角的、獨特的個人印記被磨平了，時代的喧囂不允許私人感受的呈現，喪失了痛的能力和感受的能力，以及表現意念。

但往往最個人的才是是最普世的，有感染力的。好劇更要關注日常生活的常識，缺乏常識情理不通，違背生活的邏輯，觀眾肯定不買優愛騰的會員。

參考資料：

1。《理想之城》編劇周唯：蘇筱眼裡有理想之光，文化天津

2。《理想之城》編劇周唯：我寫的是人性，澎湃有戲

3。《人民的名義》作者周梅森：我就像一個醫生，只是手術刀太鋒利了，政事兒

4。《突圍》真正的原型：華潤宋林案的局中局，薦見

5。在折騰與通透中尋找平衡——常方源訪談錄，鄧安慶

*題圖為影片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