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切垮掉開始

站在自己的那一塊地方講自己——這樣的表達方式在中文裡我們習慣叫它脫口秀,在英文裡,這樣的表達方式實際上不叫Talk Show,叫Stand-up Comedy。他們站在那裡,講出自己,不是脫口而出,而是因為他們存在於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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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切垮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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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貓

35 歲, 遼寧葫蘆島人

3 年前開始做

脫口秀演員

Q:你2018 年底開始做脫口秀,這之前你做什麼?

A:我之前比較複雜。我做過十年的相聲演員,但做脫口秀之前我的本職工作是一名體育編輯。我是理工科畢業的,最早學的是機械方面的東西,畢業之後做的也是跟本職工作相關的工作,但是始終不喜歡。畢業一年以後就乾脆說相聲去了。做體育編輯是那幾年要結婚了,說相聲掙不著錢,得過日子,就重新回到職場,業餘的時間演出,你要問我當時哪個是主業,其實在我看來演員是主業,但實際上掙錢是靠職場的工作。

Q:2018 年底的時候,為什麼選擇做脫口秀?

A:我從2010 年開始說相聲,但我其實也在關注脫口秀。那時候它一直是很邊緣的一種形式,沒有在中國發展起來。2016年的時候我去看了一場正兒八經的脫口秀演出,我覺得它可能是未來老百姓更喜歡的東西。所以,我覺得這東西我要去嘗試和接觸一下,當時正好也是上一份工作合同到期了,我就辭職了,那段時間有一段空窗期,我就開始跑開放麥,想去接觸一下,就這樣跨進來了。

Q:從你開始接觸到它,到真的上臺中間隔了多長時間?

A:一個禮拜。因為我之前是有舞臺基礎的,這個不需要經過反覆的訓練。這些東西我會有一些底子在那兒。但是相聲跟脫口秀的區別其實真的是特別大的。我第一次演出是因為公司缺演員,太缺演員了,只要能上臺就趕緊上。就是那種狀態。我第一場演出效果還挺好,也是運氣成分很大,因為那天觀眾整體的狀態和整個劇場的狀態、頻率都很對。所以我第一場演出效果其實特別好,第二場也還行,第三場也還湊合,第四場就垮了。接下來半年就是那種垮掉的狀態。然後那半年我又開始重新去思考脫口秀和相聲之間的區別,差不多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把自己學過的相聲的東西都扔掉了,回頭再重新去搞脫口秀的創作,找舞臺的狀態,再隔了半年之後,狀態慢慢回來了。

Q:你說第四場你就意識到演出垮了,那個是一個什麼樣的垮法?

A:其實我們在舞臺上演出的時候,我們知道自己的段子結構是什麼,觀眾什麼時候會鼓掌,什麼時候笑,我們知道(才)有舞臺掌控力。那場是完全失控的。該笑的地方他們不笑。我覺得這個地方他們一定會鼓掌,但是他們不鼓掌。最直觀的就是沒有效果,一點都沒有。而且最失控的狀態是觀眾後來乾脆不聽了,玩手機的玩手機,溜號的溜號。觀眾整個反應完全不在你的掌控之內,舞臺失控了。而且接下來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都是傾向於這種狀態。

Q:這個會給臺上的人造成創傷嗎?

A:會。我是因為真的演了很多年了,這種抗壓能力還是可以的,如果是新人的話就崩潰了。在臺上你會手足無措,會特別難受,因為當你發現臺下觀眾開始不看你的時候,你整個人會特別崩潰。一個人站在那就感覺跟世界割裂了,那種壓力會特別大。我還好,因為當年說相聲的時候已經經歷過這個階段了。你以前有過,最早開始學相聲,剛上臺的時候也經歷過這個階段,所以對我來說這個階段挺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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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覺得你之所以最後能夠適應,那個關鍵的東西是什麼?

A:丟掉“偶像包袱”。忘掉你自己之前學過的東西其實也挺難的。

Q:在脫口秀這件事情上你有過師傅嗎?有帶你的老師嗎?

A:從來沒有過,都是自己學,脫口秀沒有相聲那樣的師承。其實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是多聽多練,沒有什麼特別好的秘訣。我覺得從本質上說,你要把自己為什麼要說脫口秀這個東西想清楚。很多職業演員也想到脫口秀裡邊來佔一個位置。他們很多人是從一個職業演員的角度出發,去想我要怎麼去表演。但脫口秀最本質的東西其實就是你來說一點你想表達的東西,你對生活的見解。好的也罷,壞的也罷。其實這是最本質的東西。很多人每天都在臺上講一些不屬於自己內心的笑話,講那些別人的故事,其實觀眾是聽得出來的。包括我最早的半年也是這樣,我在講很多東西的時候,是在玩技巧,我想到一個什麼事兒,這事兒可能好玩。脫口秀的觀眾其實還是想聽聽你自己到底想說什麼,你對這個世界是怎麼看的,你有什麼想法。只有把這個東西先想明白了。那個時候你開始創作,你真的去想生活當中什麼東西是值得寫的,什麼東西真的是能引起觀眾的共鳴,然後再去把它拿到舞臺上去呈現。這個時候再借助點你原先掌握的技巧,其實是有幫助的。當你把這個最基礎的方向做對了以後,你的技巧才有價值。

Q:我們有一個問題是這樣,你談過的戀愛中最奇怪的一位是什麼樣的?

A:最奇怪的一位?其實我覺得也不能算奇怪。當時我覺得奇怪,現在看起來就挺正常的。其實這也是我真正跨到演藝圈的原因。2009 年我大學畢業,2010 年去了廣東工作。廣東那邊的公司想把我派到北京來接手這邊的工作,當時有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女朋友在北京。因為當時我們是同一個公司。但是後來,她在一個重大的專案上給我設了道坎。這中間細節我就不講了,簡單來說就是做一個專案的時候,她出了一個主意,導致了很嚴重的後果。這種後果肯定得我扛,但扛了之後我才知道這其實是個局。然後工作也丟掉了,愛情也不見了。一個人在往上走的時候,突然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但那個反而給了我一種“反正生活也這樣了”的感覺。當時我就去了一個相聲團隊,因為我一直想要去嘗試這種生活。這個時候沒有了那麼多權衡,反而就去做了。我在那個相聲團體裡端茶、倒水、檢票、表演、學藝,一邊打零工,一邊住在北京最便宜的房子裡。那是倉庫改的房子,在北大附近。那是2010 年的夏天,我記得當時北大和清華之間有一道天橋,七八月份最熱的時候,我的房子是沒法住的,我就出來,到天橋上去。那個時候就覺得人生已經到低谷了,還能往哪走,還能壞到什麼程度,都已經到這了。

Q:那你談過的戀愛裡最美好的一位是什麼樣的?

A:孩子兩歲了。

Q:你有跟觀眾談過戀愛嗎?

A:我媳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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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會覺得你身上最荒謬的一個部分或者是一個部位是什麼?

A:我覺得最荒謬的是頭髮。因為上大學之前我頭髮是白的,後來黑了。

Q:怎麼會這樣啊?

A:我覺得跟我自己的成長經歷有關係,因為從小我父母是那種比較傳統的父母,給我灌輸的思想就是你要考第一,你要好好學習,你要出人頭地,就是這種特別傳統的觀念。所以你知道我當年是學霸那樣的人,我當年是想要考清華沒考上。上小學也好,上初中也好,每次考試我基本都是考第一名,有一次考試考了第二名,我一下就生了大病,哭得人都不成樣子,覺得世界都要坍塌了。對於一個小學生,你想那是什麼樣的世界觀?我在小學五年級之後,頭髮這邊就都是白的,整個初中包括到高中都是白的。上了高中以後,有一段時間覺得人要不行了,就開始做治療。因為當時我們高中管理得非常嚴格,每個禮拜有6個小時休息時間,我們的休息時間是按小時算的。每個禮拜6個小時,就是每個月兩天。我高中的三年是這樣過來的。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我高三的時候會去學吉他,因為那個時候如果不學的話,我整個人基本上就崩潰了。我們那時候算過,科學的睡眠時間是8個小時,如果在我們晚自習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們倒在桌上馬上睡著,到第二天早上早自習鈴聲響起,這個時間加起來也不到8個小時。你能體會那種狀態,對吧?

Q:我能。你說頭髮變黑是上大學之後嗎?自己就黑了?

A:大一的時候。好像從高三就開始了。高中後半段,具體時間我可能不太記得了。

Q:是開始玩吉他的那個時候嗎?

A:還真是。

監製/佟宇

策劃、編輯/趙文斐

現場統籌/李祺

攝影/Hiro

採訪、撰文/晏文靜

妝發/李文浩(山貓)

服裝/馬敏倩

編輯助理/Cia Tan

設計/羊習習

【本文刊登於《芭莎男士》2021年9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