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涼子
嫡長主和五少主被廢黜這兩件事，徹底撕開了新川主的偏心。
老五被廢后，沒有怨恨，還對父親“叩首三謝”，可新川主始終都沒有回頭。
再看嫡長主呢，得知被處罰時大罵“上樑不正”，把自己的過錯都推到了父親身上，可新川主不但不生氣，還痛心疾首，並在尹嵩臨走時送他衣物。
子不教，父之過，尹嵩犯下不可補救的大錯，新川主責無旁貸，況且他本就對嫡長主寄予著厚望，所以他對尹嵩的不忍心倒也能理解。
可是老五又做錯了什麼呢？無非是跟老六一起擋到了嫡長主的路。
新川主不會不清楚他那嫡長子的為人秉性，但他仍對尹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栽培他，利用其他幾個兒子成就尹嵩，不惜廢掉老五，就是因為他偏心偏得太嚴重！
而這種偏心，也是眾多兒子手足相殘，乃至尹嵩步入歧途、越陷越深的罪魁禍首。
新川主以為，只要他足夠偏心，就可以把尹嵩培養成才。可他根本不知他把尹嵩害得有多慘，根本不知尹嵩最大的悲哀是什麼，根本不知是他親手毀掉了他最喜歡的好大兒。
01。臨終的談話，句句都是偏心
當老六拿著老二的罪狀跪著覲見時，新川主避而不見，還在對著老二送來的字感慨，感慨老二的字越來越好，已然有了君子儒風。
其實新川主早就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只是他不想接受，不願意讓他的嫡長子被處以極刑。
可是，有些事情可以趨利避害，若是少主犯下死罪，還不論對錯，那麼國之將亡。
老六也知道父親偏愛嫡長子，所以翻遍律法，找出了可以保全尹嵩的法子，只要他向天下呈謝罪書，流放邊境，就可抵死罪。
事到如今，新川主終於保不住他那心愛的嫡長子了，只能忍痛讓他接受應得的懲罰。
所以新川主最後一次主動約談了尹嵩，地點是少主學堂，還帶著那幅字，對他說道：
“你的這幅字，讓孤想到了從前的事，就把它帶了過來。
你當年，就坐在那張桌子上寫字，筆力不足就一直在練，一直練，才有如今的本事。
那時候光教你握筆，就教了半個月，糾正過來，隔兩天又忘了。
當初你的個頭只是到孤的膝蓋這麼高，穿著杏黃的襖子，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還略有不穩， 孤就教你坐直挺背，可是你無論如何，再怎麼搖擺不定，也不後靠，甚至都不敢扶一下近在咫尺的手。
你三歲開蒙……”
尹嵩都30歲了，新川主還清清楚楚地記著他小時候的一切，而且新川主有11個兒子，還能記得尹嵩上學時的所有細節，可見他對這位嫡長子是真的寵愛。
新川主清楚地記著尹嵩學寫字的情景，還記得他10歲開始讀書的來龍去脈，先是朝臣上摺子建議，再是挑選吉日公佈，最後讓尹嵩拜天地列祖和孔聖人。
新川主還清楚地記得，尹嵩從小愚鈍，因不記得入學時拜了哪些人受到懲罰，背後又哄著安慰，是擔心他被要求太過，失去了孩童的天性，也是愛之深責之切，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回想到過去的點點滴滴，新川主感慨道：“你入學那日，還仿如昨日。”
這時的新川主，身上閃現著慈父和父愛的光芒，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主子，彷彿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父親。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新川主在自我感動罷了，他對嫡長子的偏心，沒能感動任何人，只讓自己眼中泛起了淚花。
新川主一直在回憶在懷念，尹嵩只是好奇父親為何帶他來此？被問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他來一句：父親日理萬機，祝父親健康。
也許尹嵩是真的察覺到了異樣，只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認為不可能怎麼著他。
新川主的偏心，是刻在骨子裡的，是源於他自己的經歷，他對公公說了這麼一句話：
“孤一介庶出，走到如今，失去了多少，只有孤自己明白。從那時候開始孤就在想，一定要好好撫養自己的嫡長主，他既為嫡長，就不會再經歷孤從前經歷過的一切，孤嚴格要求他，將他撫養成人，他就能一生順遂，可終究……”
這就是新川主的可恨之處，跟那些深受“重男輕女的思想”危害，但對自己的孩子又重男輕女的女性一個樣。
新川主明知庶子的生存環境惡劣，還偏心嫡子，冷落庶子，任由庶子被嫡子欺壓。這樣的父親，是真的不配為人父，就算落得個眾叛親離的結局，也是他一手早就的。
02。嫡長主的攤牌，字字都是恨
尹嵩接到治罪的摺子後，闖入皇宮大鬧：我是嫡長主，你們好大的膽子！
死到臨頭，尹嵩不但不知醒悟，還在汙衊老六是覬覦上位才進獻讒言，喊著父親不要聽信佞臣之言，為了莫須有的攀誣廢黜嫡長，自古未有。
最後8個字才是重點，廢黜嫡長，自古未有。尹嵩就因為自己是嫡長子，自古就沒有廢黜嫡長子的先例，所以他不能被廢，還磕頭請求主上明察。
這時的尹嵩，對新川主和自己都還抱有希望，還視他為父親，所以還算尊敬他。等意識到這一次真的沒救了，真的被新川主放棄了，他才出言不遜，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尹嵩恨恨地說反問新川主：
“父親，是早就想廢了我吧？父親約我去學堂那天，是早就決定了吧？既然已經想好了，怎麼連當面告知兒子都不敢，父親就如此心虛嗎？”
明明是自己德行有虧在先，還以小人之心揣測。新川主可是從來沒想過要除掉他，廢黜和流放，就已經是保全他的萬全之策了。尹嵩是真的不知好歹，以怨報德。
此時的尹嵩，恨極了新川主，他覺得父親沒有兌現對他的承諾：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嫡長主，說把九川的未來由我來承擔，但你卻一直在扶持老六，不就是想用他來算計我？”
“我算計兄弟？我德不配位？那也是上樑不正罷了！一個做父親的，可有一時沒有算計過自己的兒子？”
尹嵩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聲，看來他不傻，也早就看出了父親對兒子們的利用，看出了父親是在有意扶持老六。
不過這不是用來算計尹嵩，反倒是為了鞭撻他前進，畢竟有狼群追擊的羊，才會有危機感，才不至於在安逸中喪了命。準確地說，新川主扶持老六，算計的是老六，仍是偏心老二的表現。
新川主被氣到舊疾復發，尹嵩接下來的一段話，才是殺人誅心：
“你任我為嫡長主，可有一時信任過我？幾個兄弟裡面尋摸，總算有個老六可以提攜了，怎麼，想用他逼我奮進，還是做我的備用？前門拒虎，後門引狼，說什麼上朝歷練，做得不好要罰，做得好了要忌憚，這算哪門子的父親？”
新川主的十個兒子中，誰都可以說他不配做父親，唯獨他尹嵩不能。
因為新川主對尹嵩已經夠好了，不是不信任他，而是知道他自己能力不行、心術不正，才加以防範。
可即便如此，新川主還在盡力地利用其他的兒子成全尹嵩，對他的過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人的功勞也要攬在他身上，哪個父親能對兒子做到這樣？新川主又對哪個兒子如此偏愛過？
怨恨充斥著尹嵩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慾望沒得到滿足，將失去一切榮華富貴的他，徹底崩潰了，被拖走之際還在向父親喊話：
“父親，即便是心術，兒子也以為只不過是高處不勝寒的無奈罷了，畢竟你是父親，你允我和母親的未來，總不會虛言吧？到底是我狂妄了。但父親，兒子有一份的錯，父親要但上十分的責任，你根本不配做一個父親， 你不配！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尹嵩這樣的人，說白了就是被寵壞了，從小被許諾了太多，便以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天下都應該是他的，一旦得不到滿足，就會變得瘋狂，渾身都是戾氣。
可是承諾的兌現有個前提，就是他必須得足夠優秀，擔得起盛名，新川主的允諾才不會是虛言。
03。嫡長主最大的悲哀
虐待妻妾、陷害兄弟、危害百姓，壞事做盡的尹嵩，罪大惡極，實屬可惡、可恨。
但在聽到他被廢黜後吐露的心聲，對他竟然有那麼一絲憐憫，覺得他挺慘的。
老六送尹嵩最後一程時，尹嵩委屈又絕望地說了這麼一大段話：
“當年父親賜印我之時，對我說，說我是嫡長主，要有責任。母親也跟我說，說以後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可是之後，父親就再也沒說過這話，只要我有一點做的不對的，就說我是德不配位的。”
“起初是看重我，所以打壓我，監視我，織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給我，你以為只有你辛苦嗎？我生下來就是嫡長主，每個人都要我扛起九川，我要學所有我不想做的事情，但是父親永遠不會滿意。
這麼多年，我從未得過一夕安寢，有這麼多兄弟，哪天你們超過我了，或者更得父親賞識，我該怎麼辦？我坐立不安，總是在害怕，會不會讓父親失望？可是一個三十而立的人，豈能每天只能察言觀色？既然說我德不配位，就別說那些是我的！只要我做了一點點錯事就捧出一個你來，硬生生奪走屬於我的一切！”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既然想坐高位，想擁有權勢和富貴，就得比旁人更努力、更優秀。過往的天子，哪一個不是在腥風血雨中成長起來的？哪一個不是用失去親情、友情、愛情和自我，換來的天下？
而尹嵩的這番話，看似在強詞奪理、不知感恩、推卸責任嫌，但又何嘗不是他內心的痛苦和悲哀呢？
哀莫大於心死，尹嵩對這座皇宮、對他那天子的父親，已經徹底絕望。
所以他對老六說：在這禁宮之中，只要你得到片刻的歡愉，就會有永世不滅的悲哀。
他對老十也說：我之今日，前車之鑑也，這禁宮之中，盡是悲哀，你一定要安分守己，切記好自為之，代我照顧好母親。
老五被廢之後，感謝父親的養育之恩，尹嵩感謝了他的母親，正如老六說過的那句“終棄去之”，不只是新川主放棄了老二這個兒子，尹嵩也放棄了他的父親。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之亦然。
尹嵩最大的悲哀在於，機關算盡，到頭來發現身邊沒有一個真心的人。毀掉他的人，更是那個把他一手捧起來、他最在乎的父親！
他以為來探監的兩個女人是在惦記他，其實是來羞辱他，讓他籤休書的。還有效忠於他的老四，更是別有用心，正想著上位呢！
至此，尹嵩心如死灰，不再有悲歡喜樂，雖是咎由自取，但亦是新川主的偏心害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