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苑的水甘甜清澈,滋養著沙苑人的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

沙苑的水甘甜清澈,滋養著沙苑人的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

沙苑的水是潔淨甘甜的,她讓我這個出生在渭北旱塬上的移民後代感到震驚。

我出生在渭北旱原,成長在渭北旱原。我的故鄉是澄城縣醍醐鄉的一個小村莊,嚴重缺水。在我的記憶裡,村裡唯一的水井竟然深達一百多丈。每次晾曬井繩時,井繩要抻直了在村東頭到西頭來回盤好幾圈。每次絞水的時候,要兩個人配合,一個人搖將近一米長的轆轤把,一個人蹲在井邊向上拽井繩,不然的話就吊不上水來。就這樣一口井,還在我的記憶裡早早廢掉了,沒有了水。剩下的三口水窖,蓄的就是下雨時順著村道流進的帶著羊屎蛋、豬糞、土屑以及柴草的雨水。吊上來的水裡滿是三毫米左右的紅色的細線蟲和扁豆大小的圓蟲以及一大把一大把的羊屎蛋、柴草屑,非常噁心。但因為沒有更好的水,就只能喝這樣的水,吃這樣的水。吃水的時候,簡單地用抹布過濾掉柴草和羊糞蛋,但那些細小的紅線蟲和扁豆蟲就順著抹布的空隙漏進了鍋裡。以至於媽媽蒸的饅頭一掰開來,就能看見紅線蟲已經變成白色的屍體。村南麥場外的麥田裡,每年長成的麥子大都是一尺來高,和香茅草一樣的高低。產量就可想而知。這一切直到勝利水庫和抽黃工程的建成才有所改觀。吃的水雖然沒有了羊屎蛋、紅線蟲和柴草屑,但卻變成了渾濁的黃河泥沙,每天都得往水甕裡丟灶膛裡燃燒過的炭火渣吸附泥沙。記得有一年,為了澆地的用水,我們村的人還和醍醐村的知青打了一次群架,差點出了人命。所以,我對故鄉雖然談不上厭惡,但也沒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在一九八七年移民計劃返回三門峽庫區的沙苑時,父母徵求我的意見,我堅決要求返回沙苑。不為其他,僅僅為了能夠吃上乾淨衛生的水。第二天,我就和一些年長的村民坐著一輛四輪拖拉機到沙苑體驗參觀。

我們行駛到鐵鐮山南部腳下的漢村鄉的時候,就感受到了愉悅的濃濃的綠色。路邊的抓地龍鮮嫩茂盛,和塬上田地裡緊貼在地上的稀稀拉拉的刺角草和枯黃的香茅草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時,悅耳的嘩嘩嘩的水聲飄進了我的耳朵。原來,路兩邊就是一丈闊的洛惠渠,清澈的渠水搖晃著碧綠的水草向東湯湯而去。車子繼續向南行駛,我的心情也隨之越來越激動,越來越興奮。因為路旁的莊稼和樹木那濃濃的綠,以及沁人心脾的淡淡的青草的味道。車穿過大荔縣城,沿著大朝路向東行進。路邊一尺寬窄的水渠裡流淌著清澈的井水,細碎的嘩嘩聲就像一曲美妙的天籟沉醉著我們的心。渠旁的水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就像美麗的少女在跳動著柔美的舞蹈。我們一行人歡呼著跳下車,掬起那在手裡儲滿了白雲、藍天還有垂柳嫋娜的枝條的清澈的水,美美地嚥下了肚子,於是,一縷甘甜和清涼便滲滿了全身,舒適快樂。隨後再美美地洗了把臉,於是,一路的乾渴和疲累便消失殆盡。接著,我們來到了伯士鄉斗門村南的洛河岸邊。洛河寬約五六十米,水勢浩大,渾濁的河水攜帶著樹枝、包穀杆、泡沫塑膠,盪漾著碗口粗細的波紋呼號著向東流去。水流擊打著岸邊的土崖,發出啪啪的聲響。不一會兒,就有一米見方的土塊被洛河水流挖掉,噗通一聲掉進水裡,激起一米多高的浪花。河流上橫亙著一條粗大的鐵索。鐵索上扣著一條五米寬十餘米長的大木船,載著滿滿的人和車沿著鐵索在河兩岸間擺渡著。我們的車直接從斗門渡口開上了木船。湯湯的河水激盪著木船,發出啪啪啪的聲響。木船微微搖晃著,令人暈眩。一位擺渡人和數位乘客隨意地拉著鐵索。船便向對岸緩緩移動了。另一位擺渡人向我們每人收取了五毛錢的船錢。我新奇地望著從右向左擺的昏黃的河水和遠處的河灣,激動地聆聽著河水嘩嘩嘩的聲響,頓時忘卻了一路的顛簸和勞頓。

上了岸,我們繼續前行,在一路滿眼的荷花塘、蔥綠的莊稼地以及在陽光下映現出彩虹的噴灌水柱中,我們很快就來到了目的地,位於沙苑腹地的農場連隊的西瓜地。這是一片廣袤的無邊無際的平原,碧綠的西瓜藤和大大小小的圓滾滾的西瓜把整個平原嚴嚴實實地覆蓋了起來。我從這翠綠的地毯上看到了涓涓的清泉,聽到了汩汩的水聲。我感覺到了極度地乾渴。

一位嬸嬸和我的感受一樣,她對領隊的村幹部說:“前面那不是連隊嗎?咱們去哪裡討點水喝。”

領隊的笑著道:“水還要討?他們用的是自來水,比放了糖還甜呢。走。我領你們去。”

我們隨著領隊來到了連隊的宿舍前。有幾位婦女正在洗衣服。潔淨的水正從磚砌的一米多高的方形柱子上的水管裡嘩嘩嘩地向外流淌著。

“讓我們喝點水好嗎?”那位嬸嬸望著那幾位婦女祈求地道。

“喝吧。你們是來看地方的移民吧?”一位婦女趕緊讓在一邊,笑著道。

“嗯。”嬸嬸一邊答應著,一邊伏在水管下,張開嘴承接著嘩嘩嘩的流水。咕咚咕咚的下嚥聲響得老遠都能聽見。好久,她才扶摸著飽飽的肚子,幸福地道: “真甜啊。”

我們一行人依次喝飽了水。

輪到我喝了,水確實很甜。雖然沒有放了糖那麼誇張,但也絕對是我之前喝過的最潔淨最甘甜的井水。雖然我沒有像他們那樣盡情地喝飽肚子,但當我站起身的時候,我只要一動,肚子裡的水也嘩啦嘩啦地很響地晃動著。

自此,我更加堅定了要返回沙苑的意志。

就這樣,我們回到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沙苑。

沙苑的水甘甜清澈,滋養著沙苑人的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

沙苑的水有時候也是特別金貴的,只有經歷過返庫創業經歷的沙苑人才能有真切的體會。

三十多年前,我還是個大學生。每年寒暑假回到家裡,都要幫父母幹些農活。父母在渭河大壩和渭河之間的承包地裡種了七八畝棉花,暑假正是給棉花打藥、摘拾棉花的時候。我每天的任務就是隨父母或者單獨去棉花地裡勞作。

我家的棉花地距離村莊十五六里,那時候還沒有打井,沒有栽樹。棉花地四周既沒有樹木也沒有能夠飲用的水井。我每次去打藥的時候,都要在家裡裝滿兩大塑膠桶水帶著,專門為了配藥。

那一天,天很熱。一到地裡,剛剛把水桶卸下腳踏車,還沒有來得及配藥,汗就從頭頂順著身體向腳下流去。我明顯能夠感覺到汗從汗腺湧出來的那種奇妙的感覺。汗珠子湧出汗腺,很快就匯聚在一起,變成汗的河流流淌在面板表面,癢癢地。

頭頂烈日,身背五十餘斤重的噴霧器,穿梭在密密麻麻茂盛的棉花地裡,不久,身上的水分就透過汗腺流盡了。一個多小時後,整個人就感到暈暈乎乎地,口唇乾渴難耐。望了望四周,想尋找一處陰涼休息休息,可就是沒有一株樹木,哪怕一個僅能容人的遮陰的塄坎也沒有。想喝口水,放下噴霧器,走了很久也沒有發現一眼水井,就連一個小小的水窪也沒有。疲憊地走了回來,看了看配藥的塑膠桶,倒了一點水在塑膠桶的蓋子裡,剛想往嘴裡送,就看見了裡面漂浮的農藥在太陽下閃著五彩的膜,就又不捨地把水倒進了塑膠桶。無奈,只好一屁股坐在了燙得發痛的沙地上。耀眼的太陽在眼前翻著刺眼的白光,太陽照在裸露的面板上,就像用針在刺,灼痛難耐。無風的正午就像蒸籠一般,悶熱異常。實在無法忍受了,我就站了起來,重新背起噴霧器穿梭在棉花地裡。運動造成的微風,還能夠稍稍安慰一下煩躁的心情。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終於把藥打完了,可是,人卻因為既渴且熱而疲乏無力,暈暈乎乎,懶得動彈。這時,望見了那瓶還沒有打完的農藥,真想開啟農藥瓶敞開喝上一口,一解口渴之念。但終歸想到農藥的厲害,為了不至於送了性命,就強迫自己裝好塑膠桶和噴霧器,騎上腳踏車回家。誰知,腳踏車帶又因為長時間的曝曬爆胎了。只好慢慢推著腳踏車向回走了。

我四處張望著,希望能夠尋找到一處水窪或者西瓜田,喝口水或者吃塊西瓜,但就是不能夠如願。這時候,突然發現地頭有幾塊已經卷起來的了西瓜皮,很明顯裡面的水分還沒有耗光。我就冒出了一個強烈的念頭,趕快撿起來啃上幾口,消解些許乾渴。“西瓜皮裡有沒有灑下的農藥?吃西瓜的人有沒有什麼傳染性疾病?”想到這些,我就又強迫自己站直了身體,不捨地望了幾眼已經卷了起來的西瓜皮,又艱難地挪動腳步,向前走去。

走了好久,實在挪不動腳步了。我甚至有了會不會死在路上的擔心。我真的很想就地躺下去不再起來,但強烈的求生慾望告訴我必須堅持。我就在心裡唸叨著,再數五十下就能有水喝了。於是接著走。五十下到了,我抬起頭來四處看看,還是沒有水源。於是就接著數五十下。不知道數了多少五十下,終於聽到了耕牛長長的有力的叫聲。“哞——”。我被這聲有力的牛的長長的叫聲喚醒了,似乎就是上帝的召喚,就是一劑強心針,我頓時有了力量。我抬頭向牛叫的方向望去,只見有一戶單獨的人家包裹在茂密的楊樹圍成的方方的院子裡。有人家就會有水井的!我加快了步伐,幾乎是小跑著向前趕去。

院子外面,濃濃的樹蔭給門外灑下了一兩尺寬窄的陰涼。我站在陰涼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

“屋裡有人嗎?”

“誰啊?”

我撐好腳踏車推開門走了進去。一箇中年農婦頭頂手帕迎了過來。

“嬸嬸,我是東二村的。在壩外給花地打藥了,渴了。能不能讓我喝口水?”

“你也是移民啊!”聽說我是移民,她立時親切多了,熱情滴說:“行麼。你等著,我給你倒水去。”

“不要熱水。有井沒有?我想喝點涼水。實在是渴得不行了。”

“那你來。”

她把我引到壓水井前,從桶裡拿出一個鐵瓢,舀了滿滿一瓢涼水,遞給我。我接過來,咕咚咕咚地灌下肚子,感覺到一股清涼順著食管向胃裡蔓延,隨後就慢慢地滲遍了全身。喝了一瓢還沒有解饞,我又舀了大半瓢涼水,向肚子裡灌去,直到灌不進去為止。放下瓢,我舒服地站直了身體,稍稍一晃,肚子裡的水便咕嚕地響了一下,嚇了我一跳。我靜了靜,這才微笑著向主人道了一聲謝。

“謝啥哩麼,咱都是移民下來的麼!”她一口一個移民,我心裡覺得特別地舒服,愜意。

隨後,我又向那位中年婦女借了打氣筒,試著給腳踏車打了氣。但怎麼也打不進去。後來拔出氣門樁,才知道是氣門樁上的雞腸被太陽曬粘了。好在那位好心的中年婦女家裡有雞腸,這才換了,打滿氣,輕鬆地回了家。

沙苑的水甘甜清澈,滋養著沙苑人的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

沙苑的水有時候也是令人恐懼的。

一九九六年,我在大荔縣韋林鎮工作。我包聯的村是倉西村。那年夏天,陰雨連綿。一天,突然接到縣級有關單位的通知,說渭河當天晚上要漲水,而且是百年不遇的大水。我們這些鄉鎮工作人員接到任務後,立馬冒雨下鄉安排協助村兩委組織群眾突擊隊防汛。很快,村黨支部書記就把突擊隊組織起來了,大家披著雨披,拿著工具,坐著一輛三輪車駛向了大壩。我們把臨時住宿地安排在壩下的一個水房中,然後輪流巡查壩體,以防有老鼠洞或者螞蟻洞,威脅壩體的安全。

水還還沒有漲起來。我們一行年輕人就冒雨向河岸進發,檢視河水的上漲情況。渭河離堤壩有五公里左右。當我們來到河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但河水卻已經比平時上漲了足足幾十倍。原先五六百米寬的河水,居然已經擴充套件成了一兩千米寬窄。渾濁的激流攜帶著昏黃的泡沫以及巨大的樹幹、樹枝、西瓜、棉花杆等物體,轟轟轟地喘著粗氣,向下遊湧去。這時,突然,有兩座巨大的麥秸垛進入了我們的視野。其中一座麥秸垛上還坐著一個疲憊的中年男人。他正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在水裡左右戳撥著。在如此危急的時刻,他還不忘向我們揮手,要我們不要管他,趕緊離開。我們這才隨著他的眼光向一邊望去,只見一股迅疾的水流正從我們身後包抄而來。我們趕緊撒開腳向大壩跑去。等到我們跑上大壩,回頭一望,茫茫的渾濁的洪水已經順著壩腳向上滿溢著。滿地的碧綠瞬間就變成了茫茫的濁海。巨大的波浪一撥又一撥地把大壩拍得啪啪作響。我趕緊給張支書叮嚀了幾句,讓他繼續組織突擊隊巡查壩體,我騎了一輛腳踏車,回鎮政府向領導彙報這裡的情況。

大壩離鎮政府有十五里路,等我趕到鎮政府的時候,鎮領導早已經掌握了漲水的情況,而且告知我那個坐在麥秸垛上的群眾也已經被下游軍渡上的官兵救上了岸。彙報完水情,我沒敢回辦公室,就立馬又騎上腳踏車回了大壩。這時,水已經漫到了距離大壩頂一尺多高的地方。在河風的鼓動下,噗啦噗啦地輕輕拍打著壩體。我不敢鬆懈,就一直和突擊隊的成員在壩上巡查著。困了,就蹲在壩邊,望著被朦朧的月光幻化成的昏黃的波光,聆聽著遠處渭河如野牛怒吼的咆哮,稍稍打個盹。但不久就又被洪水拍打堤壩的啪啪聲和腦海裡的驚恐所逼醒。看看錶,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好在,洪水慢慢下降著。我的擔心也降下了一大半。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只要一到夏秋防汛的季節,不管我在那裡,只要遇到了暴雨或者連陰雨,我的心都會隨著唰唰唰的雨聲和振聾發聵的雷鳴跑到三門峽庫區或者黃河灘區,都會在心裡默默地為那裡的群眾祈禱,願河水溫順地在河槽裡迴歸大海,千萬不要再讓河岸的群眾受到破壞和衝擊。

沙苑的水甘甜清澈,滋養著沙苑人的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

沙苑的水滋養著沙苑人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賦予了沙苑人不屈的精神和樂觀的性格。

八九年夏天,我從渭南師專回到家裡度假,每天都要幫助父母幹農活。我們家離最遠的地有十五里左右。那時候,為了能夠多賣些錢,家裡的地大都種上了棉花。暑假正是棉花長擔杆開花掛鈴的時間,也正是棉鈴蟲肆虐的時間。如果滅蟲不到位,那麼,一年的辛苦也就要丟進渭河飄進大海了。我的主要任務就是給棉花打藥。暑假正是三伏天氣。人站在地頭,還沒下地,渾身的毛孔就向外冒汗,明顯可以感覺到汗向外湧摩擦毛孔的漲癢。不一會兒,汗就會順著面板向下流淌了。渭河平原平坦如鏡。地裡沒有堰坡,沒有樹,尋不到歇涼的地方。也沒有水可以解渴。只有乾熬著硬撐著幹活,往往要等到太陽下山前的時候才能夠回家。回到家裡,用涼水沖沖澡,灌上一肚子涼開水,這才能夠收回心神。等到吃了飯,天已經很黑了,也有了徐徐的清風,到這時候,人的靈魂才能真正回到軀殼裡。有天晚上,天氣很晴朗,圓圓的月亮高懸在東方的天空,照得大地一片朦朧,猶如仙境。我信步走到巷口,遙望著天空的月亮,靜聽著天地間的蟲鳴和蟬音。這時候,突然有一縷若有若無的二胡聲飄進了我的耳中。我收攝心神,仔細聆聽。二胡聲卻突然消失了。我四處張望,側耳傾聽,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蹤跡。我向村旁的田間走去,儘量遠離人群。這時,美妙的二胡聲又飄進了我的耳中。我仔細辨別著二胡聲的來源。但二胡聲又消失了。不過這次二胡聲消失的時間很短,很快就又回到了我的耳朵裡。我忙循著二胡聲向前走去。我順著一戶人家的庵間房後面的小路上向前走去,繞過用高粱杆圍成的廁所,來到一個發黑的蘑菇一樣的秸垛旁。突然,二胡聲又沒有了。我茫然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支起耳朵用心搜尋著。只有遠處的狗吠和雞鳴以及誰家電視裡男女主人公吵架的聲音在月光裡飄蕩著。這時,一縷清風拂來,細若遊絲的二胡聲又飄進了我的耳朵。似乎是在東南方向。而我卻南轅北轍,跑到了東北方向了。我繼續向前尋找。一會兒踏進了蒿草叢裡,一會兒庫管被枸杞的刺掛住,一會兒又掉進了隱藏在沙堆後面的沙坑裡的豬圈裡。我繼續前行著,不管不顧道路的崎嶇和坑坑窪窪,我的心裡只有那美若仙樂的二胡曲。突然,二胡聲在我耳旁清晰起來了,好像就在我的面前。可是,一堵矮矮的土牆卻把我攔住了。我摸著牆壁向東拐去,順著牆下的土路繼續前行。走了大約有十幾步遠,身邊就現出了一行排列整齊的高粱,在微風的吹拂下緩緩搖擺著,似乎是在應和著音樂的節拍跳動著柔美的舞蹈。透過密密的高粱的縫隙,我看見有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人,正專心地坐在椅子上拉著二胡。我忙繞過高粱牆,來到一個小小的乾淨的場院裡。

這是一個三十多平米的場院。地面是碾平了的土地。打掃得非常乾淨。在月光下反射著灰白的光暈。場院的東面有一株半枯的歪脖子柳樹,稀疏的柳枝在微風中左右飄搖著。北面就是剛才阻擋了我視線的那排高粱,南面是一排四間低矮的庵間房。西面是高低不等的荒草地。在庵間房中間那間房門的前面有一個方凳。方凳上擺放著一個粗瓷茶壺,一個粗瓷茶碗,一包藍色軟盒金絲猴煙和一包已經變形了的火柴盒。那位老人就坐在方登旁邊的小靠背椅子上。他聽見了我的腳步,停止了拉二胡,望了我一眼,就把二胡放在左邊的地上,往茶杯裡斟了一杯渾濁的茶水,啜了一口。隨即放下茶杯,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擦著火柴點燃菸捲,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菸捲頭上的火光隨著他的吮吸變得明亮了許多。他拿出菸捲,嘶嘶地再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地把煙霧吐了出來。煙霧在月光中慢慢地瀰漫開來,隨即隨著微風向東面飄去。這時,他才很享受地睜開了眼睛,又端起茶杯,悠然地品了一口茶。我忙走上前去。

“你好!我剛才在門口聽到了你拉的二胡,很美,就順著聲音找來了。”

他站起來,進屋裡搬了一把小椅子給我。

我和他都坐了下來,稱讚他的二胡拉得好。

“沒事。胡拉哩。”

我請他給我再拉一首曲子。

老人二話沒說,拿起二胡,拉了一曲秦腔曲牌。清風為他的二胡聲加上了飄逸的翅膀,聲音更具魅力。一曲拉完,我違心地讚美了他幾句,就和他聊起了閒天。

“你也是移民?”

“是的。從寧夏回來的,四五年啦。”

他興奮地說,“國家的移民政策很好。雖然現在還住在庵間房裡,但收入明顯比在旱塬上的時候好多了。我已經攢夠了錢,準備明年在莊臺上蓋平房,好搬進去。”月光映照著他的臉,他憧憬地說:“以後的日子會更美的。”

是啊。國家的政策會越來越好的。只要有勤勞的雙手,那麼,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芝麻開花節節高的。我堅信,剛才那美妙飄逸的二胡聲就是他從心裡拉出來的。因為,二胡聲裡有著對美好生活的滿足和嚮往。

現在,我們已經遷回故鄉沙苑三十多年了,足足成長了一代人。走在韋林寬闊的街道或者村莊巷道,映入眼簾的都是嶄新的樓房或平房,遇到的每一位鄉親,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的幸福快樂的光彩。沙苑的水用她的甘甜,她的潔淨,養育著三門峽庫區的移民過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

沙苑的水甘甜清澈,滋養著沙苑人的身體,也滋養著沙苑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