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西河景象
目前西河景象
家鄉的西河，名叫桂河，是甘江河上游一條重要的支流。發源於方城、社旗、泌陽三縣交界的桐柏山餘脈羅漢山、霸王山中，集眾多溪流而成。出古老的石峽口後，自西南至東北流經我村西部，域內長約六華里。
西河河床寬約200——400米不等，當中鋪滿厚厚的白沙，白沙之上零星地生長著鬼柳、蘆葦等草木。河水一年四季流淌在白沙灘上，大多是一副明靜恬淡的模樣。只有在夏季汛期到來之後，才變化成另外一種景象。河崖並不太高，崖岸上生長著楊樹、柳樹、刺槐等形態各異的樹木。也有一片片的蘆葦或斑毛（音），那裡是鳥兒談情說愛、生兒育女的天堂。
河邊的莊稼
河邊的草木
河的對面，大片大片的土地裡種植著不同的莊稼。人們到田地裡勞作，需要經渡過寬寬的西河。河上沒有橋，只在水流足夠小的時候，才有簡單的搭石。人走在並不穩固的搭石上，一步一趨或一步一扭，實在難以保持端方的儀態。常有大姑娘小媳婦在搭石上洗頭髮、洗衣服，花紅柳綠地蹲成一排。見有人過河，就甩甩溼漉漉的兩手，默默地站起身來，讓出搭石，含羞帶笑地看著路人在搭石上晃晃悠悠、扭扭捏捏地朝前走。
運送糞肥或莊稼的牛車、架子車則有著新的景象。牛車本就笨重，加之負載滿滿，河中行進非常困難。車到河邊，牛把式早早讓牛停下來喘息歇息一陣，並趁機脫去鞋襪、挽起褲管；然後望望河水，尋找最合適的過河路徑。看看差不多了，一聲鞭響、一聲吆喝，人車一齊向水裡衝去。
券橋建橋之前過河的情景
裸露的河床
在水裡 ，牛把式一手虛按著車轅，一手揮動著牛鞭，一聲聲吆喝不斷。老牛攢足了勁，腦袋前伸，四蹄後蹬，打著響鼻，呼哧呼哧往前走。牛車窄窄的鐵輪輾軋在沙水裡，發出嘩嘩的聲音，激起四濺的水花。過一次河，就是一場傾盡人畜智力、爆發力、耐力、承受力的鏖戰。
這還不算，最受折磨的是那些開春之後拉著架子車渡河往田裡送肥的人。河水冰冷，錐子扎般鑽心，使出全身力氣赤腳拉車走在水中，實在是一種讓人難以承受的痛苦。而對於這種痛苦，鄉親們則早已習以為常，彷彿日子就該這樣過。
河邊的麥田
不單河水，寬闊的沙灘也給勞作者帶來了很大困擾。人們常說“小四輪進沙灘，惡整冒黑煙”，可見車輛在沙灘中行進之不易。某年麥收，天已過午，又累又餓又熱又急。好不容易學著別人的樣子將一車麥棵子裝好，又好不容易將一車麥棵子拉到大沙灘上，拼盡洪荒之力要過河。偏偏此時，剎麥棵子的繩子忽然開了，車上的麥棵子小山般倒在了沙灘上。
無比沮喪地一屁股坐下，無奈無助地望著高天。想一把火將那些倒黴的麥子燒掉，更痛惡的則是可恨的大沙灘。當時，真真想不到的是，在這沙灘消失之後我竟然如此懷念它。
無沙之後的河床
河中的沙堆
的確，沙灘也給我帶來很多美好的懷念。沙質細膩，潔白乾淨，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碎銀般的亮光，和天光水光交相輝映。如果站在南山之巔俯瞰西河，就會看到一條長長的絲帶飄繞在田野、村莊間，成為一道靈動沉靜、大美無言的風景。
總有一種被當地人稱為“角角”的水鳥在沙灘上走動、孵蛋。這種鳥，長長的腿、尖尖的嘴，頭頂長著醒目的斑點、立著一個很好看的細角。它常常發出一連串清脆響亮的疊音，輕快地行進在沙灘上。像一位漂亮活潑、扎著蝴蝶結的小姑娘帶著銀鈴般的笑聲在四月的公園裡奔跑。
河邊的植物，學名叫什麼？（最多18字）
有時也會有老鱉，趁著無人之機，悄悄爬到沙灘上很愜意地享受日光浴。調皮的孩子早摸準了它們的脾性，掌握了它們的活動規律，慢慢靠近，實施捕捉。老鱉見勢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想溜之乎也。遺憾爬行速度實在太慢，被小孩子用棍子輕輕一挑，就四腳朝天、徒喚奈何了。
也許這世上的快慢總是相輔相生的吧，爬得慢的老鱉或烏龜身邊總有跑得飛快的兔子。看到孩子們的身影，不知何時潛伏在沙窩裡打盹的那位，第一時間用彈跳有力的後腿驟然而起，一溜煙跑了好遠。跑就跑吧，還偶爾停下來，瞪著鼓溜溜的圓眼警覺地回頭看看。不知是要看老鱉出盡洋相，還是要對孩子們挑釁炫耀。
河邊的草木
不知哪年起，在河流偏西北段的沙灘上，零星生長起一些鬼柳樹苗，幾年之後，它們竟然蓊鬱成林。學校放假的時候，常常幫母親在林中放羊。也總有不同的羊群從不同方向趕來，會集在一起。放羊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家有說有笑，看公羊鬥角，聽鳥兒歡唱。有時，就到水中逮些魚兒，用火在石塊上烤著吃。想來，那該是此生最早吃過的最難忘卻的燒烤野餐了。
說到逮魚，西河裡的魚又大又多。夏季洪水之後，總有一些不知來自何處的白俏魚出現在河裡。這些魚大都有二三兩重，成群結隊自由寫意地在水中游來游去，像是姑娘們結伴遊弋在超市裡。耐不住性子的男孩子立即下水，攆著魚群在河裡跑。不大一會兒，魚就暈了頭，亂撞一氣。由於洪水沖走了河裡的雜草、樹皮等物，只剩下一覽見底的沙子，它們實在無處躲藏。這時，孩子們停下來靜立在水裡，將腳掌仰起，就有魚一個勁望腳下鑽。說來不信，就憑這簡單方法，一晌也能逮上五七斤。因而，現在每次看到潘河岸邊垂釣人，風裡雨裡呆坐半天整不上來一條小蝦米，就不太厚道地搖頭嘆氣。
說到洪水，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河對岸有生產隊的瓜園，裡面的西瓜又大又甜。看瓜人晝夜提防有人偷瓜，很有精神頭地支稜著耳朵。暴雨之後，看瓜人往往認為有洪水阻擋，可以高枕無憂，就呼嚕呼嚕在瓜庵裡睡大覺做美夢。孩子們仔細觀察河水漲落情況，瞅準空子游過河去，溜進瓜園摘了瓜就跑。看瓜人睡醒後，納悶極了，咂吧著嘴在瓜園裡走來走去，心裡盤算著，這荒天野地裡莫非真的有鬼？
洪水之後，河道中留下一個個水坑，成為人們游泳嬉戲的好地方。白天裡，孩子們浪裡白條，光著身子在水坑裡扎猛子、玩潛水、看誰的屁股沒有臉白。夜裡，月光之下，男的一坑，女的一坑，邊洗澡邊聊天，開著葷素曖昧帶有性指向的玩笑，真真神仙般快活。當然，畢竟夜晚不同於白天，視物有些不準，也就免不了有冒失鬼摸錯坑的時候。
鄰家有位二哥，常被他父親稱為”只長飯量不長心眼兒”，眾人也常取笑他。某年麥收，他扎進打賣場裡忙活了一個後晌，弄了一身麥秸一頭糠。天黑之後，從場裡一口氣跑到河裡，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水坑裡鑽。剛鑽進水，就恍恍惚惚看見聽見一群披散頭、大辮子在水坑上游那邊撲撲騰騰、齊呼亂叫。這才明白，自己不小心誤闖進娘兒們家洗澡的坑裡。窘急之下，從水坑裡捂著屁股往外跑，身後隨即又是一陣尖叫。二哥忽然醒過神來，就趴在水中順著水流烏龜一樣往下游爬。水淺的地方，邊扒沙邊爬，嘴裡大聲嚷嚷著：“你們各自捂著自己的臉就行，不然認出誰來，明天沒法見面啊！”——自此之後，大家都說哪個人都有左腳穿右鞋的時候， 二哥腦袋瓜子其實很靈光。
河邊的土地
需要說的是，西河其實就是一條很普通的河，對於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上天堂不經過這裡，下地獄也無需在此徘徊，實屬可有可無。但於我而言，卻意義非常。畢竟是故鄉的河，在河邊度過了自己童年和少年時期，並在剛剛參加工作之時，距家較近，仍然能夠親近它，因而有著深厚的情感。
早年時先後寫過《秋至桂河》、《閒聊“逮魚”》、《家鄉的河》等文字來記述它，表達自己的鄉愁。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年齡的增長，總會對它產生一些新的感覺。 今天用紀實的文字再一次記下它，便是如此。文字大都是閒下來靜下來的時候在手機上寫的，信馬由韁，不加修飾，甚至還有一些錯訛，但仍覺得意猶未盡。常常遺憾沒能留下來它當年的一些圖片，但也沒關係，它一直就存留在我的腦海裡。
寫到這裡，忽然想起女詩人餘秀華詩中的一句：“你如何償還一條河流的情意，你怎麼做都是對我的辜負”。回憶很近，時光很遠。現在，西河已遠非過往了，而遠非過往的又豈止只是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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