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無人規定，你應該如何去生活。
文｜祁十一
▲主播/夏憶 配樂/寧夏 - 清名謠 Sleeping Hours-Lusrica
如果可以不考慮任何現實條件，讓你重新選擇，你最想成為什麼？
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場主，去海島當一名潛水教練，開一間旅館度過浮生？還是換一個行業勇猛向前？
小霽和Brian，選擇開一家小酒館。
酒館就像一個秘密花園，藏身在大理的小巷子裡。巷子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月牙塘。
它與人潮湧動、熱鬧繁華的人民路僅百米之遙，卻像遺世獨立一般，安靜而不動聲色。
▲山林草木
很少有遊人會走進這條人煙稀少的巷子，找到這家連招牌都沒有掛的酒館。來的，大多是長居大理的人們。
白天的勞作之後，走進來，坐在吧檯，或者店裡唯一的一張桌子，向Brian要一杯雞尾酒。
“勞動婦女”、“威士忌叔叔”，“苦澀的大理男”，抑或是隨季節時令的不同，由Brian特調的酒，草莓瑪格麗特，小青柑威士忌酸。
若想要站起來走走，或者出去抽一支菸，你可端著酒，站在門外，喝酒，聊天，呼吸高原小城乾爽的空氣，看暗夜中的星星閃爍、雲朵飄移。
無比放鬆的時刻。
不能免俗地想起關於人生的著名臺詞。譬如《阿甘正傳》裡，阿甘的媽媽說：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樣的巧克力糖，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將是哪一種。
是啊，從來都無人規定，你應該如何去生活。巧克力的種種味道，也是你拿起來、嚐了之後，才會知道，它到底是何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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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an和小霽在北京做了很多年的英文記者、編輯。
生長在舊金山、因為工作來到北京的Brian，與小霽曾在同一家報紙工作。也因此相識，成為戀人，相戀四年後結婚。
▲Brian和小霽在山林草木 photo by 攝影師沱沱
在北京的日子，他們住在衚衕裡。白天的衚衕遊人如織，夜晚卻一片寧靜。當遊客離去，商店關門，冷清得不像北京。
那樣的生活，竟有點像在清幽寧靜的郊區或者小城。
打亂生活的最大因素，是越來越糟糕的空氣。
一年年的，Brian越來越想離開北京，在中國另找一座城市生活。上海，香港，都在考慮之內。
直到小霽因為一次採訪，來了大理，與生活在大理的人們聊天，看到大理的別樣生活，動了移居的念頭。
幾個月後，她帶著Brian來大理旅行，同時考察在這裡生活的可能性。
他們都喜歡這個地方，讓人內心安寧的蒼山，色彩豐富的晚霞，雲朵，還有這裡多樣而個性的人，構成了強烈的吸引力。
▲小霽鏡頭下，總讓人看不夠的蒼山雲
可是來大理做什麼呢？
這座小城，沒有大公司，沒有豐富的產業，大城市過來的人們，幾乎不可能找到一份較高收入的工作。
呆在大理幾日，他們來來回回在人民路上從頭走到尾，逐漸有了開一間雞尾酒吧的念頭。
Brian喜歡雞尾酒。在北京時，他曾去南鑼鼓巷的一間雞尾酒吧學調酒。
學成後，開始在週末的夜晚去酒吧幫忙。有時一個晚上，Brian要調上百杯酒。就這樣做了兩年，直到離開北京。
在大理考察的那幾天，他們逐漸感受到人生另一種可能的強烈召喚。
人民路上，全都是以遊客為主的酒吧，請歌手彈唱民謠、流行歌曲，售賣啤酒、紅酒、雞尾酒，喧囂吵鬧。
可以安靜地說說話聊聊天、認真品嚐雞尾酒的酒吧，幾乎沒有。
於是，搬來大理開一間專做雞尾酒的安靜酒館，成了兩人那次考察的結果。
當他們再次重返大理，在大街小巷轉悠著尋找鋪面，第一眼就看中了一棟白色石頭小房子，那就是後來的小酒館山林草木（woods&weeds）所在的地方。
店面不大，剛剛好夠一個十人坐的吧檯，再放一張四人座的木頭小桌子，另有靠窗的位置放置三張凳子面朝小巷。
二樓用來自住，三樓是一間用來曬太陽、看書、逗狗的陽光房，和一個用來種植薄荷等種種調酒植物的小露臺。
▲山林草木的白房子
▲店休的日子，在三樓露臺，和狗狗一起曬太陽、看不遠處的蒼山和雲
那棟房子，就好像是為他們準備的。“如果沒有這棟房子，我們可能也不會那麼快就來大理，來做這件事了。”小霽後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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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三月，他們搬進了小樓。一個多月後，酒館就開張了。
開張的那個夜晚，來了許多大理鄰居。披薩店老闆、烤豆腐店老闆、客棧老闆、隔壁日料店老闆、長居大理的釀酒師……都是從北京、香港、美國等各地來的大理客，他們呼朋引伴，把小小的酒吧裝得滿滿的。
開張之夜的紅火，給了小霽和Brian信心。但此後的一兩個月，卻熬過了許多清冷的夜晚。
初來乍到，不在遊人如織的主街，不以遊客為主要目標人群，開業之初的冷清自是必然。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這裡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種獎賞。一群按照自己意志與個性自由生活的人們，足以讓人心安於此。
▲小霽和Brian的日常
他們開始鑽研起雞尾酒的各種做法，嘗試用種種本地元素、時令水果蔬菜去創造新鮮風味。
這也是世界各地雞尾酒吧的一種風俗：除了經典款式的雞尾酒外，他們總是要創造富於本地特色的雞尾酒。
每次小霽去菜市場，都會留心新上市的食材，買回來給Brian創作。
“在北京，節奏很快，你是被推著走的，沒有時間去思考。”小霽說，但在大理，卻可以沉下心去生活、思考、創造。即使是一杯雞尾酒，也要去想如何創新。
大理的十二月至來年四月，草莓上市，買來調一杯草莓莫吉托。或者用草莓泡波本威士忌，搭配新鮮薄荷葉、糖漿、苦精和碎冰，做成草莓薄荷冰酒。
車釐子應季的時候，搭配龍舌蘭、自制香草糖漿、有機檸檬汁、櫻桃苦精和紅酒，做成一款名為Dracula’s Therapy，德古拉伯爵的藥酒。
▲草莓薄荷冰酒
▲加入車釐子後調製的德古拉伯爵的藥酒
▲勞動婦女的酒，是Brian為小霽調製的酒，源於某天小霽辛勤勞動時Brian的靈感
每年七八月份是雲南的雨季，也是菌子上市的季節。那幾個月裡，滿城都是菌子飄香，大理的菜市場、街頭，到處都是從山上採了菌子下來賣的白族農民。
人們用菌子煮火鍋、炒菜、做沙拉，就像過節一樣享受菌子的美味。
一到菌子季，小霽每天都掐著時間，趕在菌子商販們剛到市場的時候，去搶菌子。特別好的大松茸，拿來泡威士忌，調一杯蘑菇酸或者松茸古典。
還有一次，小霽遇到一個白族老婆婆，放一籃小青柑在街邊賣。青柑皮皺皺的，是她家一棵樹上結的，就結了這麼多。不能吃，用來熬冰糖，治咳嗽，潤肺。
小霽覺得有趣，全部買回去，給Brian調酒，就有了一款名為“小青柑威士忌酸”的酒。
▲小青柑，和用它調製的威士忌小青柑酸
那幾天夜裡，每晚都有一箇中年男人獨自來喝酒。第一晚要了一杯小青柑威士忌酸，從此每天夜裡都來，那一籃子的小青柑硬是被他一個人喝光了。
一年過去，店裡的客人大部分都成了回頭客。
冬天，店裡的火爐燒起柴火，小小的屋子烤得暖烘烘的，再放上豆腐、餌塊在爐子上烤著吃，引得一批又一批人來店裡喝酒，氣氛熱火溫暖。
▲冬天，在小酒館裡烤豆腐，吃漢堡
慢慢地，山林草木逐漸成了一個大理客們沒事就來坐坐、喝一杯的地方，獨自一人，或三兩好友相約而去，一言不發，或與Brian、小霽閒聊幾句。
小霽和Brian的工作量也越來越大，儘管每晚十二點準時打烊，但一番收拾之後，也常要兩三點才能入睡。他們不得不從每週休一天，到每週休兩天，才能保持好的狀態去經營小店。
▲店休之日，小霽也會用日常生活中拍的照片配上文字，特意在朋友圈裡說明，否則常有忘記時間的人們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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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一間小酒館，總能看到眾生百態，人間永珍。
“今晚酒吧來了十個占星師，點單前先算算星盤，聊的也是各種星盤，感覺屋子裡到處都佈滿了星盤……”，小霽記錄著。
有次來了一對情侶，男生曾經做律師，後來為了多賺錢轉行金融。在連喝了四杯“絕命律師”後，有了醉意，說起胡話，懷念起曾經的律師工作：“工作就像換女友，以為不合適就分手，新找一個女友，卻常常懷念起前女友。”
此話一出，旁邊的現任女友臉色都變了，小霽趕緊把話岔開，“阻止了一場戰爭”。
店裡的一位客人，深聊後發現與Brian是相同屬相相同星座的客家老鄉，甚至從小時候吃的食物裡，猜到Brian的媽媽是梅州哪個村的。不久後，他做了一大桌傳統客家菜招待小霽和Brian。
Brian的父母年輕時輾轉去了美國，但離家不離味，平時在家做的依然是客家菜，Brian從小在這些味道中長大。
如今在遙遠的大理，再次吃到豬肚湯、滷牛肉、釀豆腐、釀辣椒、釀茄子，全都是童年的味道和回憶，禁不住眼淚汪汪。
▲客家老鄉招待的一桌客家菜，讓Brian眼淚汪汪
更多的溫暖，來自左鄰右舍、來自長居大理的人們。
就像聖誕節的夜晚，朋友們帶著禮物來店裡。會做飯的大廚帶來了魚肉泡子、皮蛋瘦肉小米漿，隔壁姑娘帶了聖誕小甜點，沙溪開店的老闆提供自制小餅乾，還有老客人的純素巧克力大蛋糕。
“聖誕嘛，無非是找個溫暖的地方，和一些溫暖的朋友，找個理由聊聊天喝喝酒，開心一下。”小霽記錄下這一切，並感慨：開個小店真是幸福。
一年時間的大理小酒館生活，小霽和Brian自然地融入其中。雖然晝伏夜出，不乏辛苦，但在Brian眼中，“它就像是自己的baby”，需要好好照看它。
隔壁小飯館的老闆曾告訴小霽，工作生活都在店裡，時間長了後，有時早上醒來真不想再出現在這裡。
但一年過去，小霽仍然享受著以家為店的生活。
大理四季常綠，偶爾也會讓他們想念北京夏日的炎熱、冬天的寒冷。
於是在冬日的夜晚，造一杯雞尾酒，用烤蘋果和肉桂泡朗姆酒，搭配生薑糖漿，蘇打水和一大塊青檸，便成了“Dark and Stormy Winter”（黑暗與暴風雨之冬），舉杯相碰，遙望記憶中朔風凜凜的北京。
▲元宵節的夜晚，做一杯黑芝麻特飲Black Hole Sun，集合了龍舌蘭的烈，黑芝麻的香甜，檸檬汁的酸，小米辣的辣，讓許多人度過了另類元宵
▲春天到來之時，把花朵凍在冰塊裡，放進酒裡，好看極了。小霽說，那是把春天凍起來。
本期作者：祁十一，好好虛度時光簽約作者。生於四川，求學上海，北京工作，喜歡大理。四處晃盪，記錄人的故事與命運。公眾號“她途”（girlstravelaround）。
Woods & Weeds 山林草木酒館
地址：大理古城人民路下段月牙巷進來200米，河邊白房子
這世間，有一種高貴叫樸素 | 雲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