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rald Koch是德國漢堡圖能研究所（Thünen Institute）科學木材收藏館館長。在那裡，科學家們可以接觸到數以萬計的有記錄的木材樣本。

撰文：PETER YEUNG

攝影：ILJA HENDEL

德國漢堡，一個寒冷的冬日，Gerald Koch從黑色顯微鏡上慢慢移開，抬起頭，調整了他的無框眼鏡，然後指向顯示器上顯示的一片比頭髮還細的可疑非法木材。

“我只需要根據這兩個東西，就能立刻判斷它來自南美，”他指著炭灰色帆布上的一對巨大的白色細胞說道。“這要歸功於我們多年的經驗。”

圖能研究所位於德國漢堡的郊區，由一群沉悶的、建於上世紀60年代的混凝土建築組成，這是一個世界領先的打擊國際犯罪的中心，安靜的廊道可能與此身份有點不符。其二樓的實驗室裡有1500個樹種，是全球最重要的木材認證中心。

“很多被非法砍伐的木材都很難追蹤，而且海關申報的資訊也常常是錯誤的，”Koch說道，他是該研究所木材產地中心的負責人。“我們的工作就是揭開真相。”

根據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非法木材產業是僅次於毒品和假冒商品的世界第三大犯罪產業，每年產值1520億美元。隨著全球木材貿易的繁榮——從1980年到2020年，林產品出口的價格翻了兩番——人們對非法貿易的認識也在不斷提高。世界自然基金會估計，歐盟16%到19%的木材進口屬於非法來源。

在德國政府的資助下，漢堡研究所為政府機構、木材貿易商和消費者提供關於木材產品來源的科學權威認證。

包括4名法醫科學家在內的15人小組每天都要檢查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木製品——從兒童玩具、窗框、衣架到傘柄——以確定它們的產地，以及是否由瀕危或受保護的樹木製成。如果發現任何違反《歐洲木材條例》（該條例自2013年起禁止非法木材進口）或《華盛頓瀕危物種國際貿易公約》（一項保護植物和野生動物的多邊條約）的樣本，該團隊就會通報給德國當局。

Koch團隊的實驗室門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半開玩笑地寫著“木材偵探”。

圖能研究所的木材樣本代表了最重要的國際貿易木材品種，大約有400種。

發黴的木頭檔案館

圖能研究所的木材圖書館被稱為木材庫，擁有來自11300個不同樹種的41000個樣本，是世界上最大的認證木材標本收藏館之一。正是因為館藏樣本非常豐富，研究小組才可以將新樣品與大量藏品進行比對，進而確定幾乎所有貿易木材的屬種——合法或非法。

在一間發黴的房間裡，成千上萬的樣本排列在架子上，顏色深淺不一。另一房間收藏著稀有樹種，如300年曆史的西伯利亞落葉松樹幹；一個由愈創木製成的墨西哥保齡球，愈創木是已知密度最大、最硬的木材之一，與煤一樣重；公元前1400年左右圖特摩西斯三世統治時期用於固定金字塔石頭的工具。

2021年，圖能研究所釋出了大約1000份關於木材的深度報告和10000份單個樣本的分析報告。Koch表示：“從來沒有我們確認不了的樣本。”多達25%的樣本被證明是錯誤申報的。

鑑定過程中，研究人員會從每個樣品上切下一塊木塊，在水中煮沸30分鐘以去除氣泡，然後刨成可用於顯微鏡觀察的切片。接著在顯微鏡下對這些樣本進行分析，並與數字資料庫中的數萬個樣本進行比較。

鑑定請求來自各地，但四分之三以上是在做盡職調查的歐洲公司，它們希望能保證產品材料的合法性。

“這些裝飾板是由耐用的巴勞木製成的，還是質量較差的木材替代品製成的？這些桃花心木圓木的產地是否經過適當的申報？進口檔案是否正確和真實？這些只是我們必須回答的一些問題，”Koch說道。

環境調查機構（一個國際非營利組織，專門收集非法伐木的現場證據）的森林運動領導人Faith Doherty表示，僅靠一份檔案不足以令人信服。“現在已經非常清楚，簽署一份檔案並不足以保證可核查性，”她說道。“我們需要去實地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並分析正在生產的產品。”

自2013年木材原產地中心（Center of Competence on Origin of Timber）成立以來，木材解剖分析的訂單增加了兩倍多。但錯誤申報的比例有所下降——這被視為一種改善跡象。

華盛頓大學環境與森林科學學院的研究科學家John Hermanson認為，該研究所的工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重要。“他們在這個全球問題上扮演著重要角色，”他說道。“他們積極參與到了全球社群中，並在科學和實踐之間架起了橋樑，為當局揭露了這些案件。”

Hermanson正在為美國林業局開發一種名為XyloTron的手持裝置，它可以利用該局自己的木材庫進行掃描和快速識別。他說：“獲得高質量的樣本是很困難的。花費太大了，所以像德國那樣的木材圖書館是非常有用的。”

準備用於木材解剖鑑定的顯微鏡切片。每塊薄木片的厚度為0。02毫米，還不如一根頭髮粗。

溶解木材的熒光測試要用長波紫外線照射。

仍存盲點

木材偵探的能力有限。雖然他們可以確定一個樣品的屬，但要確定確切的物種或地理起源要困難很多。同樣的樹種可能生長在多個國家甚至大洲；木材可能在多個地區被採伐、加工和製造成產品後再出售。紙製品的纖維被浸漬，因此更難分析，其中的問題也更加棘手。

“一本筆記本可能用來自三大洲八個國家的木材製成——精裝封面、前頁和內頁可能都不一樣，”Hermanson說道。

但是圖能研究所研究的是農業、林業和漁業對自然資源的可持續利用，它是多學科的，因此Koch的木材解剖學家團隊可以從其他部門的森林遺傳學、貿易和經濟專家那裡獲得專業知識。偽造專家可以嗅出偽造的海關檔案；遺傳學家可以找到一塊木頭的地理起源的線索。

然而，盲點仍然存在——例如，遺傳學無法驗證木材是野生的還是在種植園中生長的，而這對於判定木材是否違法至關重要。該研究所正在開發利用穩定同位素分析，這是一種測量樣本中較重或較輕的特定化學元素（如氮）的比例的過程，可以幫助確定木材的地理起源。

“已經應用了一個世紀的木材解剖學必須與其他技術結合使用。”英國皇家植物園邱園（Kew Royal Botanical Gardens）的首席木材解剖學家Peter Gasson說道。“兩種或三種技術結合起來將會得出一個更精確的答案。”他參與了WorldForest ID專案，這是一個由組織聯盟運營的新專案，旨在改善木材認證。

與此同時，新興技術可以大大提高圖能研究所的效率和能力。在與研究機構弗勞恩霍夫研究所（Fraunhofer Institute）進行的一項為期三年的合作中，研究人員使用顯微鏡標本訓練人工智慧軟體來識別木材。專案負責人Andrea Olbrich表示：“它可以在一個晚上完成我們團隊通常需要一個月才能完成的工作。”

但就目前而言，隨著亞洲、非洲、拉丁美洲和西伯利亞的伐木業繼續快速發展，Gerald Koch和他的偵探夥伴們的老派偵查方式仍然是識別非法木材的主要方法。他們龐大的檔案庫需要擴充。今年1月發表的一項研究估計，全球大約有73000個樹種，比目前已知的數字高出14%。

“我們離收集到全部樹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Koch說。“我們必須在此基礎上繼續努力，提高我們的知識。儘管我們的方法每天都在改進，但我們所打擊的犯罪分子也在改進。”

（譯者：陌上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