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口哨為令

品讀|口哨為令

*本文為《品讀》2023年第1期內容

自記事起,我就知道爺爺和奶奶兩個人是可以互相用口哨“對話”的。

當然,口哨並不是他倆交流的唯一方式,他們平時也以語言交流,而且高聲大嗓;此外,他們還寫信、唱歌、打手勢、眉來眼去,還有在我聽來那種震耳欲聾的爭吵。但他們最為奇特的交流方式就是口哨——兩個人在彼此的視野之外,說話聽不清,打手勢看不到,於是以口哨互遞暗號。他們的口哨有時高亢尖銳,有時像小鳥唱歌或者樂器演奏一樣婉轉,不論是否聽得懂,都會令你過耳不忘。

我的爺爺唐·帕普勒在教堂工作,奶奶則當了一輩子的幼兒園老師。他們很年輕時在漢密爾頓結了婚,後來在多倫多養大了4個孩子。退休以後,他們在馬斯科卡定居下來,那裡離多倫多不遠。爺爺和奶奶共同生活了60年,分開的時間加起來總共也只有18個月——那是他們2018年至2020年間先後去世的時間。除了爺爺和奶奶自己,沒人知道他們的口哨對話從何時開始,只知道是他們相繼去世才結束。

無論在百貨店、商場、診所、停車場,還是在大街上或者家裡,都能聽到爺爺和奶奶相互間的口哨對話。“咻——”一個人輕快地吹了個口哨,另一個人立刻現身出來,口哨裡傳遞的是愛、忠誠和習慣性的依賴。

如果他們當中的一個人,站在穀倉門口想幹活,卻發現另一位不知去哪兒了,於是就吹了聲口哨。另一位或許正在屋裡吃著小餅乾,也或許是遇見了熟人在說話,聞口哨聲而動,馬上兩個人就到了一塊兒。他們會一起合力,將一箱子稻穀從架子上抬下來。

後來,我結了婚,有時想,我和丈夫之間要是也能有個暗號多好啊!可惜我不會吹口哨,試過好多次都失敗了。於是就琢磨著,一定要有一個能發出聲兒來的暗號。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和丈夫幾時會需要運用暗號交流,但就想學這麼一手,以備不時之需。

有一次,我在一個屋子裡使勁“咳咳”兩下,給在另一個屋子裡的丈夫使聲兒。我們的兩個孩子聽著我拿腔拿調的模樣,差點笑得直不起腰。這個暗號確實能把丈夫招呼過來,可聽起來傻乎乎的,不能總用。高水平的暗號應該輕快、別緻、好聽,而且只能讓對方感受到。

就像我的爺爺奶奶,他們能讓空氣快速從唇齒間呼嘯而過,聲調微微變換著高低、緩急,就清楚地表達出了心中的喜怒哀樂。他們習慣了這種婉轉悅耳的口哨對話,其內容也只有他們二人能懂,那是獨屬於他們的秘密。

品讀|口哨為令

不過,每對心有靈犀的夫妻,都會有獨屬於他們的表達方式,我和丈夫也是如此。比如想說句私房話又礙於孩子在身邊,我們會向對方發出一個藏著含義的表情,或者使用孩子們聽不懂、我倆卻能讀出的雙關語。我們總能及時知道對方是否在生氣,或者不開心——彼此喊著對方的名字時,如果臉上帶著笑容,肯定是心情不錯;反之,則一定是有了情緒或心事。但這些只有兩個人同在一間屋子裡才管用,不會吹口哨的我們,倘若不在同一個空間,就只有另闢蹊徑。

也許,在一個你意想不到的時刻,靈感可能會從天而降。雖然我至今仍然沒有找到答案,但每一次看到有老夫老妻結伴同行,就越發覺得掌握一個獨屬暗號的必要性。

有時看著丈夫在眼前轉來轉去,我就想像著我們的暗號會何時出現。也許是50歲,60歲,某一個結婚週年之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銀婚紀念日快樂!這是給你的鮮花、賀卡,和一個只有你能聽懂的暗號!”

品讀|口哨為令

我並不確切地知道,爺爺和奶奶能夠保持60年婚姻的秘密,但我希望自己和丈夫也能“執子暗號,與子偕老”。我想象著,多年之後某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我在商場裡或者別的什麼地方與丈夫走散了。於是,我以別具一格的暗號呼喚著他;他聽到了暗號,繞過幾盆鮮花向我走過來……然後他說家裡有花兒了不用再買,可我偏要要再買一盆。其實買不買花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有暗號了!

我一直嚮往著那個場景——即使不在對方身邊,愛卻時刻縈繞在心田。那個時刻,我們的白髮已是銀光閃閃。

作者:

加拿大]伊琳·帕普勒

譯:孫開元

責編:張子晴 / 校對:郭豔慧

釋出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