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不會「落幕」

《狂飆》不會「落幕」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壹娛觀察(ID: yiyuguancha),文/石若蕭。

《狂飆》一路“狂飆”。

無論是網路熱度、平臺收視率,還是各項口碑,《狂飆》毫無爭議地坐穩了開年第一“爆劇”寶座。

網端資料方面,《狂飆》早已打破愛奇藝熱度值最高紀錄,據云合數據顯示,其正片有效播放市佔率已突破65%,創下雲合數據單劇新高,而單日播放量已經突破3億大關,是第二名《三體》的十餘倍。

目前,其豆瓣評分已經落在了9分大關,儼然邁進了現實主義國產劇第一梯隊。

《狂飆》不會「落幕」

事實上,《狂飆》並非孤立的產物。在“發揚現實主義題材”的感召下,自2017年《人民的名義》大火後,以反腐掃黑為主題的劇集就開始在熒幕上接連出現,頻次甚至可以用“密集”來形容。

在具體創作方面,這些劇集結合現實的同時,也在不斷融入各國犯罪型別劇的技法,不斷摸索,不斷迭代,不斷進步。

《狂飆》正是這一過程的產物,而這一過程不會停止。

以人物為本

《狂飆》的“大火”是張頌文燒起來的。

在《狂飆》火起來之後,許多網友將張頌文飾演的高啟強同《人民的名義》中許亞軍飾演的祁同偉相對比,短影片平臺上出現了為數不少兩人同框的二創影片。

單就反派人物的魅力,兩人的確足以一較高下。

但若是從劇集整體的角度來對比,同《狂飆》形式最為接近的卻並非《人民的名義》,而是2021年播出的《掃黑風暴》。兩者的共同點在於野心都極大,並非以案件偵破為主的犯罪懸疑劇,也不是重在描摹官場生態的官場劇,而是試圖把兩者結合在一起,展示出一個特定歷史階段的中國社會生態——此前的劇集要麼聚焦於前者,忽略了官場生態,比如《破冰行動》《巡迴檢查組》和一眾懸疑刑偵劇;要麼主要聚焦後者,案件元素只是淺淺掠過,比如《人民的名義》。

《狂飆》不會「落幕」

《人民的名義》祁同偉(許亞軍 飾)

而無論口碑還是成熟度,《狂飆》都遠遠超過了《掃黑風暴》。

《掃黑風暴》借鑑了典型的美式懸疑劇技法,先從一場殺人案開始切入:一名上訪者攜帶舉報材料,試圖攔下中央督導組的車隊,卻被身後駛來的灑水車撞死並帶走埋屍。與此同時,這場謀殺背後的主使者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正同受害者的女兒嬉笑玩樂。過程中選用的背景音樂《祝你平安》,給整件事都增添了幾分詭異感。

一場戲,就給劇集定下了基調:黑是黑,白是白,留給中間輾轉騰挪的空間便聊勝於無了。

也正是因為此緣故,整部劇最後搞得懸疑不夠,官場元素又淺嘗輒止,兩頭不沾,都沒講透,最終越到後面,該劇越被不少網友吐槽為“四不像”。

或許是吸取了這一教訓,《狂飆》沒有聚焦於案件,而是選擇了來回切換敘事時間的技法。

《狂飆》不會「落幕」

《狂飆》高啟強(張頌文 飾)

將重點放在人物的成長上——黑怎麼成為黑,而白又是如何一天天蹉跎下去?

這樣的敘事技法,給黑白之間留出了足夠的灰度,也讓主角之外的一干配角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比如因學歷限制,多年求升遷而不得,最終誤入歧途的曹闖;比如沒有背景和後臺,多年隱忍的李響。

只不過,以人物為本的故事,大大增加了演員的表演難度。

拍攝時,導演還特意提醒演員“千萬不要照著韓國、美國的黑幫片給我演,一演就完了”。重點要讓觀眾相信這是自己身邊會發生的事,才會有共情。

早年導演們普遍有“向下相容”的共識,即倘若要詮釋一個二十多歲的角色,只能找三十歲以上的演員來,因為後者的人生體悟足夠覆蓋前者,反之則不行,“奶油小生”在行業裡幾乎是個貶義詞。以80年代大熱的電影《人生》為例,主角高加林剛畢業不久,只有二十四歲,而演員周裡京在電影上映時已經整整三十歲了,面相青春不再,卻多了幾分滄桑。

可到了網劇時代,“向下相容”的慣例被徹底打破。為保障收視率,平臺多愛啟用流量明星做主演,然而其閱歷和業務能力均不足以詮釋複雜角色,《掃黑風暴》中張藝興飾演的警察林浩就是明顯一例。

《狂飆》不會「落幕」

《掃黑風暴》林浩(張藝興 飾)

《狂飆》在演員陣容安排上的最大優點,就是完全拋棄了所有流量明星,併為男一男二號選擇了張譯和張頌文兩大戲骨來壓陣。張頌文演出了小人物步步做大的整個心路歷程,而張譯的表演也跨越了時間,既有年輕人幼稚的理想主義,又有中年人一夜白頭的滄桑,精湛演技下,國產劇常有的對正面人物刻畫單薄的缺點就被大大弱化了。

雖說整部劇以人物成長為主線,但結構設定上並未混亂,而是由嚴謹的三個單元組成,每個單元長度約十三集,各自圍繞一個核心事件展開,最終匯聚成一代人的命運。不少觀眾評價稱,一部《狂飆》,就像是美劇的三季連播。

不誇張地形容,在人物、故事和結構三個方面,《狂飆》都已經結合到了堪稱完美的程度,可以說達到了目前國產掃黑劇的一個小巔峰。

兩類劇的優點

中國刑偵警匪官場類現實主義題材劇集的興衰,有著極為明顯的時間分野。

90年代中後期,社會治安不佳,人心惶惶, 各電視臺播出了一系列由現實中單個突發案件改編而來的劇集。

比如《九一八大案紀實》《追捕二王》《西安大追捕》《濟南7。9大案偵破紀實》等。

《狂飆》不會「落幕」

《濟南7。9大案偵破紀實》劇照

這些劇集的共同點在於集數都不多,立意也普遍較淺,一方面為滿足觀眾的獵奇欲,另一方面也是對社會上的潛在犯罪者起到警示和震懾作用,但想再往上升華出什麼立意來就難了。

同上述型別並行發展的是官場劇。

1996年《蒼天在上》開播後幾年,進入二十一世紀,相關題材熱潮湧現,2001 年有《大雪無痕》《紅色康乃馨》《忠誠》;2002 年有《黑洞》《當關》《省委書記》;2003 年有《絕對權力》《大江東去》《至高利益》;2004 年有《國家公訴》等,蓬勃發展,不亦樂乎。

這些劇集多數不來自現實案卷,而來自小說創作,陸天明、周梅森兩大官場小說作家貢獻了其中的半壁江山。

兩類劇集側重點各有不同,甚至可以說是涇渭分明的:底層有底層簡單粗暴的犯罪邏輯,官場有更“高階”的一套犯罪邏輯。

雖然個別劇集,譬如《黑洞》中也出現了成體系的黑社會性質組織,但劇中反派聶明宇身份貴為副市長之子,手下馬仔均穿黑西裝打領帶,戲劇性過強,離真正的社會底層犯罪生態刻畫依舊相去甚遠。

《狂飆》不會「落幕」

《黑洞》劇照

2004年,由於輿論擔憂影響社會團結,對青少年起到不良導向作用,該類劇集一度消失。直到2017年《人民的名義》取得空前成功,這一型別才終於重回舞臺。

警匪刑偵劇作為一個成熟型別,恢復速度最快。隨著《白夜追兇》《無證之罪》《沉默的真相》相繼大火,愛奇藝還順勢推出了“迷霧劇場”,將這一型別進行整合。雖說拍攝及敘事技法愈發精熟,但卻陷入了同質化的怪圈,無論創作者還是觀眾,都亟需新的突破。

帶有官場元素的劇集,其復興速度相對就沒那麼快了。長達十三年的間隔,令許多老派創作者的技術都有些生疏。除了《人民的名義》這一擁有周梅森成熟原著託底的劇集外,其餘作品大部分都沒有找到方向,還處在不斷試錯的過程中。2018年《陽光下的法庭》、2020年《巡迴檢查組》、2021年《掃黑風暴》以及2022年的《罰罪》和《對決》均難稱完美,各有各的缺陷所在。

直到《狂飆》出現,同時取了兩類劇集的優點,將它們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狂飆》不會「落幕」

《狂飆》劇照

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狂飆》導演徐紀周直言,這兩年刑偵劇拍得挺多的,基本上都走懸疑路線,像《狂飆》跟民生貼這麼緊的沒有。“我要是拍個奇案,拍個連環殺人,本質上還是獵奇。”

採訪中,徐紀周並未掩飾他的野心:“這部戲是想講中國20年社會變革,希望從人帶出來。警匪故事肯定是最極致、最好看的方式。確實是想描摹這一個特定歷史階段中國基層社會生態,老百姓環境的生態,包括權力生態。我希望京海能成為中國二三線城市的縮影,把中國20年裡一些重大社會事件、社會變革,用警匪這樣一個最成熟的方式給講出來。”

未來何從

《狂飆》堵上了掃黑劇在技法上的幾乎所有漏洞,其成功自然令人驚喜。

可物極必反,大成若缺,走過一座小高峰後,觀眾也不免擔憂——未來,這種劇集還會再出現嗎?如果再出現,還可以在哪些地方進行創新?

縱觀全球,黑幫題材在電影和電視劇上體現出了兩種極端。

現實主義題材電影更看重選題的時效性,伴隨著黑幫組織在全球各個主要大國的失勢,一直在衰落,2019年的《愛爾蘭人》幾乎成了最後的迴光返照;可電視劇卻由於懷舊情緒的加持,一直在推陳出新。

《狂飆》不會「落幕」

《愛爾蘭人》劇照

在歐美各國,犯罪劇一直是熒幕上不可或缺的型別。從《大西洋帝國》《浴血黑幫》到《戈德曼家族》《黃石》《倫敦黑幫》《塔爾薩之王》等,雖然形式略有變化,但核心基本都大同小異。其中不少在彰顯拳頭和男性氣質的同時,還在服化道上猛下功夫,搞成了穿搭指南,令青少年產生了旺盛的模仿欲。這一文化現象,背後土壤乃是國家機器無法有效制約組織犯罪。社會整體結構鬆散且缺乏集體概念,本質上是由社群、教會、家族、公司、工會、NGO等一個個相互博弈的組織咬合而成。而黑幫自然也是組織形式的一種,並且是在金錢、性和暴力等方面做得最為極致的一種。

正因此,歐美觀眾觀摩此類影視劇,除了窺視一種陌生的生活方式外,還暗藏了一點見不得光的“學做人”的心理動機,這是自70年代《教父》開始就逐漸養成的審美習慣。

《狂飆》不會「落幕」

《教父》劇照

但在中國,黑幫分子並無這樣的社會地位,相比體現所謂的“炫酷”,影視劇拍攝更重視的是教育和警示意義。

如何在文化差異中令這一題材煥發出更大的生命力,更深入地反映上層社會的執行機理,並且引人深思,恐怕是接下來導演們面臨的主要課題所在。

而對於需要把主精品內容命脈的長影片而言,從燒錢囤內容的軍備競賽到全行業都爭相“降本增效”,再加上使用者的內容審美趣味也在隨著內容品質的提升不斷水漲船高,“放棄單純迎合市場的內容、放棄沒有創新的內容、放棄懸浮的燒錢內容”這樣的理性放棄之下的內容產物,才能映照出長影片的未來。

《狂飆》就是標杆性代表,而這一代表在未來十年裡,必然只有被量化,長影片才不會“落幕”。

釋出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