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被引誘著變成了引誘著

我見到的娜拉,已經不很年輕,眼角有掩不住的魚尾紋,可是很美,高鼻樑、標準鵝蛋臉、豐滿的雙唇,描得很精緻的眉毛,還有畫得很醉人的一雙眼。她是一家美容院的老闆,規模不是很大,賺的錢足夠她買漂亮的衣服和名牌化妝品,可是她說:“要是更有錢就好了,我會去上海,流光溢彩的生活更好。——或者,我還可以在廣州買輛車,把我的女兒接過來。”

跟她認識才很短的時間,連我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者喝到了第幾杯蘇打威士忌,在一個不斷放著爵士樂的酒吧,她回憶起了她的過去。而我正好在她回憶的現場。回憶中,或許有美化的痕跡,可是那仍然是她內心的願望吧。

她從被引誘著變成了引誘著

那天下午,我走出家門…。。。

那時,我還很年輕,剛剛畢業沒有多久,正開始和我那個戀愛了兩年的男朋友同居。下午天氣很好,我走出家門時我的準丈夫在睡午覺。我只是想出去到處看看,年輕的人在街上走,往往是沒有什麼目的的,因為整個世界就像一個遊樂場,而生活就是冒險。我一直有一種對冒險的狂熱,吸引我去探險的,不是懸崖絕壁,也不是熱帶森林荒漠遠郊,而是人群。人心臥虎藏龍,人群聚集的地方,才是最險惡的地方。到人煙稀少的地方的所謂冒險,更多的是逃避——我這麼覺得,呵呵。因為我熱愛物質洶湧的都市生活,看不出來野外有什麼值得我去的。

我隨便坐上了一輛不知道往哪裡去的私人小巴。我們那個城市的小巴一直很混亂,小巴和小巴之間搶生意搶得厲害,為了保障個人利益,拉幫結派,當然,也有一些黑社會的團伙介入控制什麼的。

我坐的位置靠著走道,靠窗的地方坐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開始一直望著窗外。車在路上走的時候,有兩個人在我旁邊開始玩牌,就是大街上招人賭錢的那種。開始我只是看,坐我旁邊的那個男人這時也轉過頭來看他們玩。兩個耍牌的人發現我正在看著他們玩,就問我要不要賭一把?

我覺得牌面看起來很簡單,有點心動,但是沒有說話。那兩個就擺好牌,讓我買定其中一張。坐在我旁邊的那個年輕小夥開始說:買!怕什麼,我幫你看著。於是我就買了……結果可想而知,這三個人是串通一氣的,把我兜裡的三百塊全裝進他們的袋子裡了。

贏了我的錢後,他們就下車,我也跟著下了、我跟著剛才那個坐我旁邊的年輕人……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我也明知道不可能讓他們把錢還給我的,我只是覺得很委屈,覺得自己這麼相信人家,人家反來騙你,心裡不甘,雖然對方只是一個陌生人。我想我之所以對這個陌生男人言聽計從,大概是因為我對他有好感吧,嘻,他很英俊,而且神情憂鬱……大概是這種神情吸引我的吧。

他們看到我竟敢跟著來,顯得有點哭笑不得。顯然,那個年輕男人還是他們的老大,他看了我一眼(這一眼,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哈哈),沒有說話,也沒有還錢給我。半響,他說,我們要去遊樂場,你一起來吧。於是我就跟著他去了…·…·

當時太年輕嘛,總是把世界想像得很美好,對某個理想的人或者某個願望有無數個構思,但是永遠都不會想到這個人會騙我、害我吧……事實上,他也沒有。不過現在想起來有點後怕,好在當時沒有怕。因為若干年後的今天,這個回憶是我認為最色彩斑斕的一段了。

她從被引誘著變成了引誘著

只愛陌生人三天兩夜

那天下午之後,跟他們一起去遊樂場,他一直照顧我,把我當成他的女人。不許他的兄弟跟我亂開玩笑、動手動腳,自己也並沒有對我動手動腳。這種尊重,也許在普通人來講,很平常,可是在他們這個圈子,卻是他珍貴的一種表達方式……我當時不覺得,也是現在回憶起來才覺得。

我們去遊樂場,玩了一下午。晚上,他帶著我跟他的兄弟們一起吃喝玩樂,他不會問我意見,只是讓我緊呆在他身邊。他們吃飯,是幾桌人一起吃的,吃得囂張無比,整個餐廳,就他們最吵最鬧,從不把人放眼裡,吃完了沒人買單,掀桌子呼拉拉地就走了。

晚上,跟著他們到一個歌舞廳。我們那邊的歌舞廳,裝修很俗氣,走進去還聞到一股臭腳丫的味道,那些鑲在牆上的錦布和沙發,大概是從開業以來就沒洗過。裡面真是魚龍混雜,反正男的酒氣熏天,女人濃妝豔抹。

看到這些女人一無疑是坐檯小姐,我開始有點害怕了。他的那些兄弟一坐下來,就招呼一幫:穿著超短裙、高跟鞋、低胸吊帶裙……這樣的女人過來,開始手腳並用,亂來一氣。之所以害怕,是怕他也把我當成那種女人,也亂來一氣,我將無地自容,恨死自己。而且我也無還手拒絕的餘地……其狀不堪。…要是他稍碰一下我,我就崩潰了。

所幸的是,他沒有,整個晚上跟我唱歌、喝酒,也不理他那些兄弟。有人想過來灌我酒,他就幫我擋著。如是,我終於放下心來,這一放心,就敢喝酒了,不過也只是跟他喝。本來我酒量很好,可是那天晚上還是喝多了……記住,沒有一個女人會真正喝醉的,要麼是她放縱到連自己都不想要了,要麼就是她想把自己交給某個男人。

就這樣,跟他在一起過了三天兩夜,他不會問我想去哪兒,也不會問找想吃什麼,更沒有問我要不要回家。雖然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保護,但是卻不敢違揹他。儘管他吸引我,但是對我來說,他仍然是陌生的,包括他的生活背景。像他這樣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而且隨時會超出我的意料和承受能力之外。

我就這樣跟著他吃喝玩樂了三天兩夜,第三天傍晚,他把我送到我男朋友家樓下,給了我一個呼機,叫我等他電話,還把那三百塊錢還給了我。我走進家門的時候,我那位準丈夫,不知道正在睡他生命中第幾場午覺。

她從被引誘著變成了引誘著

愛情,或者權力

我回到家,我那個好像永遠在昏睡的準丈夫,根本沒有問我的去向,這也正常,因為當時我在我父母家和我男朋友家輪流住,估計他們也沒想過我三天兩夜沒呆在任何一個家裡。

那個人給我的呼機我放在身上,卻從來沒有響過。一年後,我結婚了。結婚沒多久,呼機卻響了,是那人的一個兄弟什麼的,反正不太記得。他只是告訴我說,那人被抓了,關進去了。至於什麼原因,他沒說我也不會問,對於他這口“嗯”了一下,他又問我是學什麼的?我說學會計。隨後他給了我一張名片,叫我明天去他辦公室面試,他們也在招會計。

女兒生下來好久沒有上班,正悶得慌。心想試試也好。第二天,準時到A君的辦公室,他桌子上放了一大摞應聘資料,什麼原銀行副科長、十年經驗老會計……心想,這些人來頭都不小,我這點資歷,估計沒戲。

結果他連我學歷證都不看,你猜他跟我說什麼?他說:你長得很像鞏利,我喜歡,有女人味。又說:你很面善。就這樣九不搭八地講了兩樣的人來說,被關進去的理由太多,要問的話,應該問他為什麼還沒有被抓起來。之後,呼機被我埋到地下,當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便把那一段經歷當成恥辱,只求神不知鬼不覺。

女兒兩歲半的時候,有一天,陪一個以前的同事到人才市場找工作。我陪她在人才市場轉了一圈,沒著沒落地找了個沙發坐下來。是一張長沙發,旁邊坐了箇中年男人,叫他A君吧。他打量了我一下,問我是不是來找工作的,我隨句,完了堅持送我回家,當時離下班還早著哪……·啊咳,你看出來這人的用意了吧?我當時就沒看出來。為自己找到新生活甚是激動。

第二天,打扮得工工整整,著力讓自己看起來像職業女性,上班去了。一進到辦公室,A君正跟人說話,辦公室烏壓壓坐滿了人。我有點傻眼了,站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到我,冷冷地丟給我鑰匙,叫我到他車上拿個資料夾上來,然後眼角都不瞟我一下,態度和昨天判若兩人。

我一整天都惶惶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反悔了?覺得自己用錯人了……其實全屬女人的雞腸小肚,不知道這些男人,一找到機會就向你顯露權力。對於一個年近半百的老男人來講,他是矛盾的。他的所有自信來自於權和錢,然而他又希望得到一個年輕女人純粹的青睞,這種純粹是指不是為了他的錢也不是為了他的權。

她從被引誘著變成了引誘著

逃亡菲律賓

從一開始,公司的所有賬目交到我的手上,勢必被人猜測我跟老闆有一腿一先是有人假設,最後我親自把它變成事實。

當時公司的上上下下在確認這個事實之後,有人馬上順風使舵,跑來巴結我。每天早上,有人給我下麵條;我放在公司的衣服,有人馬上拿出去洗;甚至那些業務員,有些什麼問題,還跑來跟我請教……這對於一個26歲的我說——感覺美妙無比。而且,公司的小金庫歸我管,雖然我沒敢亂動,A君,也就是老闆,也時不時撥出點錢,以公司的名義讓我花。

公司有不滿的,就暗地裡講壞話。其中有個小女孩,一直對我不滿,背後講了些壞話,不多時,A君就因此把她炒了;業務部的總經理跟我發生爭執,結果也落下一個自動辭職的下場……你知道嗎?這種縱容和包庇,讓我充分享受到權力帶來的快感。彷彿你可以把握別人的命運似的,雖然沒有誰真的可以把握別人的命運。

但是權力的假像會讓人著迷、上癮。雖然那隻不過是一個公司。

原來這家公司一直走私汽車,賬目的混亂早被檢察院的人查過一次了,有一天,我和A君正在吃飯,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接完後,神色凝重,叫我先回家我就回去了。第二天清晨五點多的時候,他兒子打電話給我,說他爸叫我到公司把所有的賬目、債券、現金全部拿回家放著,也不要上班了。我二話沒說,就馬上去了,全部東西,光現金就有二十多萬。其中有一張五十多萬的現金匯票。

第二天,他打電話給我,讓我把匯票送到另外一個城市。我帶著這張匯票,膽戰心驚,他不斷地在電話裡指示我坐什麼車。我坐了大概兩個小時的火車到了另外一個城市的車站,他的電話打過來,告訴我一個地址,讓我打車去,並且不要回頭看,他就跟在後面。途中,地址不停地換……有點像港產槍戰片的前奏啊,哈。幾乎繞那個城市逛了一圈,才終於到一家賓館——A君的藏身之地。

見到他,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第二天就要去菲律賓,我陪著他一晚沒睡,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悲痛和傷感,也許那一晚上,我是愛他的。

A君走後不久,他兒子來找我,說要回他父親放在我那裡的東西。連一張紙都沒留,全交給他了。也許因為這樣,過了大概兩個月後,我再接到A君的電話,他問我,要不要去菲律賓?我說好啊,我以為一種未知的新生活在等著我。一個星期左右,A君就把我的所有手續弄好了。

我動身那天,我丈夫還幫我收拾東西。——這個丈夫,不知道他是根本不愛我還是極度麻痺。他在我眾多的豔遇中,就像是一個隱身的無毒無害的符號,透明得我的手可以從他的身體穿過去。

去了菲律賓,那種新鮮勁不到兩個月,我就膩了,A君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他也許想緊緊抓住我陪他度過餘生,然而對我來說,這不可能,A君也好,菲律賓也好,只要厭倦,我就離開。我已經,不是那個在私人小巴上任人引誘的年輕女孩,因為我從男人身上,嚐到了權力的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