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一句“我比李白強”,在歷史上真不是妄言

《長安十二時辰》故事發生的這一年,正是李白寫出“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欄露華濃”這一名句的那年。時值開春,離故事中的上元節刺殺事件過去也沒有幾個月。

是日,玄宗攜著楊玉環在興慶宮龍池東的沉香亭前賞花,宮廷樂師李龜年帶著一幫梨園弟子組成的人肉MP3靜候在旁,只需聖上一個響指,就可以立馬開奏。但正當李龜年準備指揮各聲部開唱的時候,玄宗眉頭一皺,道,“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詞為?”。於是命李龜年拿著“金花箋”去找李白填寫新詞。不出一會兒,帶回了三首應景之作《清平調詞》。

李必一句“我比李白強”,在歷史上真不是妄言

玄宗見了詩,頓覺春風撲面,龍心大悅,叫李龜年趕快帶人調撫絲竹,引吭高歌。

這一年,李白43歲,已過不惑,雖然才華深受聖上的喜愛,但在宮中的位置,僅是個沒有任何權職的文學侍從,整天被錦衣玉食供著,唯一的任務就是奉旨賦詩作文。這跟李白治國經邦的宰相志願,相去甚遠。

李白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這些官場不如意,還被一位叫李必的後生diss了。《長安十二時辰》裡易烊千璽飾演的李必,對雷佳音飾演的張小敬聲嘶力竭道,“李太白一心盼著能參與政務,有朝一日,能為大唐執筆國策。如今四十三歲,卻還只能做這種,後宮冶遊助興輕浮之詞,有如弄臣,其中折辱心酸,如何能解,我比他強…”。

李必一句“我比李白強”,在歷史上真不是妄言

劇中李必的原型,名為李泌,如易烊千璽手執拂塵的形象還原,他是一位道家人士,此番“我比李白強”的豪言,還真不是妄言。歷史上的李泌,周旋於唐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四代父子骨肉之間,還是肅宗、代宗、德宗三朝實際上的宰相,於內婉轉提議、調和關係,於外縱橫捭闔,修齊治平。縱觀古今,或許都難覓第二人。

天寶三載,李必年方22,就他初見張小敬的勸服話術來說,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職場新人,比如一上來就把身世背景全露了底,什麼六世高門望族,七歲便與宰相張九齡成了忘年交,九歲與太子成了朋友,還常跟皇帝辯論道法真意。

雖然是顯得有些缺乏城府了,但也句句屬實。

李必一句“我比李白強”,在歷史上真不是妄言

李泌不僅出身好,還是個絕對的天才。公元728年,唐玄宗在勤政樓召集三教九流匯聚一堂,舉辦非正式的“學術研討會”。旁裡一位叫員俶的九歲孩子率先登臺,在相互詰難中獨佔鰲頭,看得玄宗歡喜不已,便把員俶叫到身邊,大加讚賞,順口問了句:“還有比你更聰明的孩子嗎?”孩子也坦誠,“回皇上,有,我的表弟李泌,雖然今年剛剛七歲,其才學我自嘆弗如。”玄宗聽了,立馬叫人把李泌接到宮裡來。

當小李泌來到宮中覲見聖上時,玄宗正與宰相燕公張聊到對弈的話題。見李泌到,唐玄宗暗示燕公張,以圍棋為題,考考李泌的才氣。燕公張抬眉,出了一聯:“方若棋盤,圓若棋子,動若棋生,靜若棋死。”然後叫李泌也用“方、圓、動、靜”來賦個句子。

李泌稍假思索,還真對出來了:“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騁材,靜若得意。”這四句,沒有一個“棋”字,卻又不離棋的要義。這令玄宗驚詫莫名,對左右說,這孩子的心智,遠超同齡人,當即賜予了財帛,還頒了一道敕令,叫李泌的父母善加培養。

《三字經》裡有:“瑩八歲,能詠詩;泌七歲,能賦棋。彼穎悟,人稱奇,爾幼學,當效之。”這裡的“泌”就是李泌。

跟宰相張九齡是忘年交這事兒,也並非李泌高攀。有一次,居於宮中的小李泌聽說,張九齡似乎對一個耿直的大臣頗有微詞,但對另一個才能平平,個性懦弱,非常聽話的人有好感,還準備召他議事。李泌就對張九齡直言不諱了,“公起布衣,以直道至宰相,而喜軟美者乎!”說張九齡你平民出身,正是你素來正直無私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難道你也喜歡俯首帖耳,能力低下,善於說好話的人嗎?張九齡聞言,實覺話醜理端,頓時醒悟,連忙道歉,從此稱李泌為“小友”。

自古以來,少年天才數不勝數,但其中大多淪為了傷仲永。李泌是個例外,這個彼時看起來“單純”的年輕人,最終將成為一個不出世的王佐之才。

李泌初見太子李亨的那天,空氣中能聞到宮中的花香。

距離李泌被叫“神童”的年歲,已經過去了十多年,此時已是天寶中年。李泌因一則直言朝中得失的上書又被玄宗想起,他就是當年的那個神童,於是把他召入了朝,讓他到東宮輔佐太子李亨。

太子李亨與李泌一見如故。雖然李亨比李泌還大11歲,但他對李泌十分敬重,常稱其為“先生”。真實歷史上這個年紀的李泌,倒也是滿腔熱血的,眼裡容不得沙,因為看不慣楊國忠恃寵擅權,寫了一首《感遇詩》譏諷朝政,就此得罪了楊國忠,旋即被逐出了京師。也無妨,李泌本就志不在仕途,他到了河南嵩山開始了隱居生活。此後的幾年,李亨就與李泌斷了音信,一直到安史之亂。

李必一句“我比李白強”,在歷史上真不是妄言

安祿山造反,唐明皇倉皇出逃,李亨從馬嵬北上靈武,內心既是彷徨又是無助。李亨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唐肅宗了,他在第一時間想起了李泌,隨即命人前去嵩山找尋,希望李泌出山輔佐自己。

不知是自覺山河破碎、國難當頭,不應袖手旁觀,還是與太子李亨的羈絆,被使者找到的李泌沒有絲毫怠慢,日夜兼程趕到了靈武。再見到李泌的肅宗大喜過望,兩人促膝長談,縱使一個已經從太子變成了天子,一個還是布衣,但兩人“出則聯轡,寢則對榻”,時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東宮。歸來的李泌沒有身兼任何官職,但他對肅宗的實際影響力遠超了文武百官,甚至是宰相,完全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雖然無法改變一個時代的積習,但在輔佐李亨這件事上,李泌表現得綽綽有餘。他勸阻肅宗將建寧王李倓封為天下兵馬元帥,避免了其與長兄廣平王產生兄弟間隙,消除了一個重要的政治隱患。又打消了肅宗咬牙切齒要挖開李林甫墳墓,焚骨揚灰的念頭。

李林甫是《長安十二時辰》裡右相林九郎的原型,他於李泌、太子李亨來說都是死仇。但李林甫好歹是玄宗多年的寵臣,打狗看主人,把他焚骨揚灰了,無異於扇玄宗的耳光,諷刺他識人不明。你肅宗本就是自立門戶的天子,這邊“擅立”的惡名還沒甩乾淨,如果再來個“不能安君親”的罵名,那真是得不償失。

李必一句“我比李白強”,在歷史上真不是妄言

李亨一聽,感動壞了,淚流滿面地從臺階上下來,仰天長拜,連聲說朕沒考慮這麼多,這是老天爺讓你來提醒我呀,然後伸開雙臂,抱住李泌哭。

把時間軸殘忍的往後撥,光復長安之後,李泌還是選擇了歸山。肅宗為此屢屢挽留,兩人打了半個多月的太極,最終還是拗不過,任李泌歸隱了衡山。

公元789年三月,李泌辭世。在他死後,德宗也還受益著李泌所提出的,圍堵吐蕃這一戰略,消除了唐朝自安史之亂以來的最大外患。

雖然李泌在肅宗之時歸隱了衡山,但在代宗即位後,他又被召入了朝,本來在山中潛心修道,沒娶妻,只吃素,被代宗逼得娶妻食肉。離朝。

建中四年,已經是德宗的時代了,他又雙叒叕被召了回來。

李泌的傳奇之處,不僅在於他作為四朝元老,以極高的謀略輔佐了三代帝皇,也在於他無心權力的數次歸隱。

現在提起唐朝名相,一般都是“房謀杜斷”,再來就是“姚崇宋璟”,頂多加個狄仁傑。不過,這些對於7歲時就說出“靜若得意(一個人默默無聞不僅不讓人感到消極失意,反而讓人感到他看穿一切,心中得意)”這樣句子的李泌來說,倒真算不得什麼。

到頭來都是杜甫的那句,“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主要參考:

王覺仁《血腥的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