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生活在黃土高原東南部,被群山環繞的上黨地區(今天長治)人們,會認為每年的10月是最舒適的月份,這個時節,夏季的翠綠還沒有完全褪去,空氣變得清新怡人,山野中不時吹來的縷縷清風,讓身體由裡到外透著舒適。

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回到魏晉十六國時期,10月不僅讓上黨人對金秋氣候感到舒適,更有豐收的喜悅。

此時的上黨,生活著兩大民族。

一個是以鮮卑為主體的遊牧民族。10月秋高馬肥,正是鮮卑人馳騁在馬背上彎弓射獵的好時機,天上的飛禽,山裡的豹子和麝鹿都逃不過鮮卑漢子們手中的箭,這個季節,他們總能滿載而歸,駿馬和高車上滿是膘肥體壯的飛禽走獸。

另一個是本地的原住民,此時成了邊緣民族,他們是漢人,他們是晉在北方的遺民,此時已經脫離晉朝66年了。公元304年,他們的土地被匈奴人強佔,他們成了匈奴人的國民,12年後,他們又成了以高鼻深目羯人為主體的後趙國民,再過了35年即公元351年,他們又再次改變身份,成了鮮卑人為主體的前燕國民,一直持續到現在。

現在漢人們的處境比當初有所改善。在這個到處是戰爭的亂世,鮮卑人認為漢人並非一無是處,當他們馳騁疆場時,漢人是對他們後勤的最大支援,漢人從事農耕和紡織,能為他們源源不斷地貢獻糧草和布匹,每年的10月,漢人能收穫大量的穀物和菜蔬,這將為即將到來的冬季儲存充足的糧食和副食,因此對遊牧民族來說,漢人的存在能幫助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

但是在公元370年的金秋10月,上黨地區的鮮卑人和漢人們卻被陰霾籠罩著,他們再次面臨命運的抉擇。

一支5萬餘人的前秦氐族軍隊正從晉陽南下,快速朝著上黨城東北70裡外的潞川逼近。

晉陽到上黨之間雖然有崇山阻隔,但山與山之間的谷地相對寬廣,大軍運動並不困難,眼下這支軍隊分左右兩個縱隊行進在從晉陽到上黨的大路上,序列分前、中、後三軍。

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前軍是2萬重騎兵,戰士們頭戴幘冠,這是一種皮質的硬帽,身上套著鐵質筒袖鎧,胯下馬匹披著皮質馬鎧,高橋的馬鞍使得戰士們看起來都很高大,他們每人肩上挎著一支馬槊,馬槊後部的槍鐓都插在馬鐙邊緣的了事環上。

後軍是2萬步兵,他們頭戴鐵胄,同樣套著筒袖鎧甲,只是相比重騎兵,他們的腿上是布質大口褲,少了騎兵的裙甲,這減輕了他們腿上的重量,他們挎著環首大刀,手持長方形大盾牌。

在步兵序列中,還有大量大車和騾馬負著的輜重物資。

中軍是1萬輕騎兵,戰士們頭戴幘冠,沒有披鎧甲,都身著布質褲褶戎服,揹著角弓和箭壺,肩挎著馬槊,馬槊後部同樣插在馬鐙上的了事環上。

全軍的前方和左右兩側約20裡範圍內,活動著百餘名斥候,他們穿著布質褲褶戎服,腰上挎著環首鐵刀,揹著弓箭,手持旗幟飄揚的長長旗槍,擔負偵查和警戒任務。

在中軍的最中間,左右兩隊又各有100名手臂持長盾肩挎馬槊的輕騎,他們比其他輕騎兵更高大健碩,他們的長盾形成了兩排長盾牆,在長盾牆內行進著100名騎兵,正中間有10幾名騎兵圍著一匹高大的棕色大宛馬,馬上坐著一人,年齡在45歲上下,長得高大俊朗,頭戴鐵胄,身著銀裝兩襠鎧,此時一言不發,正是這支隊伍的最高指揮官王猛,在他後面有一名高大的騎兵捧著一柄精緻刀鞘的環首刀。

王猛是祖籍山東的漢人,屬於道家一派,是賣畚箕的下級士人出身,他自小就愛好兵書戰策,在亂世,兵書戰策是真正的經世致用之學,小有名氣之後,他離開家鄉輾轉到了千里之外的陝西,上華陰山上做了隱士。

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當東晉的徵西大將軍桓溫北伐到了陝西,王猛主動下山見了桓溫,相處10來天后,王猛沒有看上桓溫提供的平臺,依然回去做隱士,但此後他名氣高漲,身價倍增,終被後來的前秦王苻堅納入麾下。

現在的王猛身兼數職,擔任尚書左僕射、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加騎都尉,居中宿衛,職位僅次於丞相,權利卻大於丞相,而之所以沒有擔丞相之名,也是他本人屢次推卻的緣故。

和歷史上出名的帶兵將領不同,王猛從來不和下屬言笑,他不會帶著戰士衝鋒陷陣,他駕馭下屬的手段多是道家和法家那套,此時這支隊伍已經在路上行進了10天,前後各隊戰士們之間多有說笑,而王猛這裡卻很沉悶,除了馬蹄聲和兵器碰撞發出的金屬聲,幾乎沒有人說話,一路上除了行軍,宿營,吃飯睡覺,他和身邊的軍校們沒有多餘的話,但這並不代表他和身邊的軍校沒有感情,他賞罰分明,跟著他,軍校們的能力會有更多展示,也就會有更多的升遷機會,而且得到的賞賜也非常多。

行進在滿眼春色的山巒中,伴隨著徐徐而來的春風,王猛身邊的戰士們都在心曠神怡,但是王猛卻很警醒,他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向西,已經快到未時,他對身邊一名20來歲,身穿筒袖鎧,腰懸麟環銀飾長刀的牙門將說:“吳曾,到上黨還有一日的路程,前面還沒有發現情況嗎?”

“將軍,我到前面去看看。”

吳曾非常靈活地騎著他那匹鐵青馬向前飛奔而去,但他還沒有跑出前軍的佇列就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名打著旗槍的百人將。

吳曾來到王猛面前行了個軍禮:“將軍,斥候在潞水東岸發現大批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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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轉過臉對一位身著身著明光鎧的校尉說:“根據之前得到的情報,燕國太傅慕容評帶領30萬大軍從鄴城西進,按照時間推測,估計潞水東岸的燕軍應該就是慕容評軍,我們才5萬人,要三軍打起精神,不要中了埋伏。”

校尉名叫李午,約30多歲年紀,是中軍的最高指揮官,迴應王猛道:“是,將軍。”轉臉對身邊幾名騎兵說:“通知前軍和後軍,前方已經發現燕國大軍,讓他們都小心。”

幾名騎兵答應一聲,分頭向前後跑去。

李午又轉臉問百人將:“燕軍距離我們多遠?”

“他們全部都在潞水東岸,距離我們有20多里。”

李午又問:“我們現在的具體位置在哪裡?”

百人將說:“我們馬上就要出山口了,一出山口到潞水東岸就只有20裡了。”

李午說:“讓前方各路斥候擴大收索範圍,兩個時辰之內回來彙報燕軍營帳的地形,分佈情況。”

“是。”百人將答應一聲調轉馬頭向前方跑去。

李午對王猛說:“將軍,既然燕軍已經潞水東岸出現,我們是否應該考慮就地紮營了?”

王猛思索了一下說:“潞水往北的20裡方圓都是平地,我估計慕容評是想以數量優勢在這塊平地上和我們決戰,目前敵情不明,他們又是以逸待勞,我們在山口紮營,待探明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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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全軍紮營的工夫,王猛帶著幾名衛士去山口勘察,此時已經夕陽西下,落日餘輝灑在東邊的山巒上,將正在褪綠的山巒映成一片金色,西邊的山林松濤澎湃,在微風中發出陣陣樹葉撞擊聲,這樣熟悉的場景讓王猛不禁想起了他在華陰山隱居的時代,當年他衣不蔽體,渾身蝨子,現在他衣冠楚楚,正率領著千軍萬馬開疆拓土,兩相差別天與地,讓他猶如隔世。

一個樹枝颳著王猛的臉,將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他仔細觀察著山口外,那是一片被群山環繞的盆地,盆地中心是20-30裡見方的平原,在如此小的地盤上是無法集結30萬人的龐大軍隊作戰的,他抬頭眺望盆地南面的盡頭,隱約能看見招展的旌旗隱入兩山之間,他轉眼向右看,見遠處盆地的盡頭,有一條蜿蜒的河水沿著山腳由西北流向東南,河面逐步變寬,進入了盆地南面兩山之間的谷底。

王猛心中有數了,燕軍一定是依山紮營,擺了一條一字長蛇陣,他帶著衛兵們返回了營地,不到兩個時辰,各路斥候都帶回了情報,其中兩路還帶回了俘虜。

綜合斥候和俘虜提供的情報,王猛對燕軍的情況又有了一些瞭解。

此次燕軍傾30萬主力而來,領軍大將正是太傅慕容評。慕容評是當朝燕王慕容暐爺爺的親弟弟,他仗著人多又是在本土內線作戰,因此做了和遠道而來的秦軍進行持久戰的準備,軍中帶了大量軍需物資,包括錢糧布帛,但慕容評為人貪婪,居然在前線做起了生意,他不僅出售軍中物資,更壟斷山中泉水出售牟利,這讓將士們怨憤不已。

相比慕容評的燕軍,王猛的軍隊少得可憐,但他並沒有感到焦慮,相反他感覺信心十足,他並沒有心急火燎要求各位主將前來協商,而是傳下命令,三軍主將們明天早上丑時到中軍討論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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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丑時,天邊露出彩霞,王猛準時升帳。

軍帳其實就是一頂帳篷,處在在中軍的最中間,距離帳篷4-5步是一圈由手持馬槊和長盾牌的戰士圍成的牆,再往外就是軍卒們的帳篷。王猛是道家人士,因此崇尚極簡,他的帳篷內陳設很簡單,正中間是一張席子,右首方是一架蘭錡,上面放著他那柄環首刀,左首是一架飄著青煙的博山爐。

全軍的8員主將準時來到了王猛的營帳,他們頂盔摜甲,自覺在王猛的左首依次坐下,身穿褠衣的文官幕僚則在王猛的右首排列。

相比他的幕僚,王猛更在意他左首邊的武將們,一來他們是打仗的主力,二來還有感情因素,這些武將和他都很親近。

在王猛右首第一位,是一位40多歲,身著兩襠鎧,面板白皙的氐族將領,長得眉目清秀,上嘴唇留著黑黑的鬍鬚,下巴上有一縷黑鬍鬚飄灑在胸前,他身材很瘦,但是骨骼寬大,這顯得他的肩膀很寬,給人一種厚重可信的感覺,此人官至三品鎮南將軍,名叫楊安,在軍中地位僅次於王猛。

緊挨著楊安的,是一員40歲左右,長得膀大腰圓的南陽籍漢人將領,一張國字臉,兩隻眼睛炯炯有神,身上穿著明光鎧,坐在那裡就像一座鐵塔般穩定,此人是領四品銜的建武將軍,洛州刺史鄧羌。鄧羌是東漢開國名將鄧禹的後裔,精通兵法,武藝高強,乃是少見的文武上乘之才,為前秦東征西討立下汗馬功勞,也是王猛最親密的戰友。

當年王猛大刀闊斧對前秦國內政進行改革,在2,3個月內就殺了皇親國戚、豪強權貴20多人,更斬殺太后的親弟弟後將其屍體陳於鬧市。身為空降而來的異族,王猛敢對氐族皇親如此大膽行事,除了苻堅的支援外,就是得自鄧羌的支援。當時滿朝文武,只有鄧羌堅定不移和王猛站在一起,兩人承擔的風險比在一起作戰還大,他們承受的不僅僅是兩個人的生死,而是兩個家族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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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和鄧羌雖然沒有兄弟之名,卻有同生死共進退的兄弟之實。

緊挨著鄧羌的是一名身著兩襠鎧的四品遊擊將軍,此人也是一名氐族將軍,屬楊安麾下,名叫郭慶,長得滿臉絡腮鬍須,面板黝黑,骨骼粗大,肚子向前微凸,一看就是一位力大無比的傢伙。

挨著金武的就是李午,他是五品的越騎校尉。

李午右首位是牙門將吳曾,吳曾右首位也是一員30歲左右的漢族將領,中等身材,雖然套著筒袖鎧卻仍能看出他的手臂和腰圍都很粗,一看就是練武之人,他名叫徐成,此時是鄧羌麾下的六品度支中郎將。

在徐成下首的一位是一員氐族將領,名叫巨武,是七品的中尉,屬郭慶麾下。

8員將領中排最後一位的一員20多歲的漢族將領,他看起來很瘦,以至看似不如其他將領魁梧,其實他身上的贅肉很少,肌肉堅硬得像鎧甲一樣,他動作靈活矯健,多高的城牆都能很快攀上去,每次交戰時常常單騎衝陣,也是一員猛將,在軍中有“萬人敵”之稱,他名叫張蠔,原本姓弓,後跟了他的繼父張平才改姓張。

王猛看著這些將軍,心中感到踏實,這些將軍都是能戰之將,也是他有信心戰勝當面30萬燕軍的力量之源,他開口說道:“各位將軍,我們這次前來,擔負著滅燕的任務,我們打下了壺關,晉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了上黨,但是都沒有遇到燕軍主力,現在30萬燕軍主力就在我們面前,他們等待已久,對我們來說是以逸待勞,而我們只有5萬人,各位覺得我們應該怎麼打才勝利的把握呢?”

一旁的文官幕僚沒有人說話,他們知道王猛並不是問他們,郭慶說道:“我們進入燕國境內半年多了,仗打了也不是一場兩場了,感覺還沒有怎麼費力呢,別說30萬,就是來100萬,我們照樣幹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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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笑著說:“郭將軍果然是英雄,豪氣沖天,只是燕軍就算是一塊肥美的羔羊肉,我們總要一口一口地吃,你看我們先從那裡下口啊?”

郭慶頓時說不出話來,只得說:“將軍說了算,將軍說從哪裡下口,我就從哪裡下口。”

王猛不再和郭慶說話,而是又對大家說:“各位將軍,有誰知道如何打這一仗?”

楊安說:“將軍的意思我們都明白,要緊的是要搞清他們的陣形。”

王猛說:“楊將軍說得即是,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敵眾我寡,我們要攻擊他們的薄弱環節才能勝利,可是哪裡是他們的薄弱環節?斥候是找不到的,需要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親臨偵查。”

王猛話音剛落,有3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他們都爭著要去,王猛定睛一看,是吳曾、徐成和巨武三員將領,王猛說:“三位將軍忠勇可佳,只是吳將軍要留守中軍,對巨將軍我另有安排,只有勞徐將軍幸苦一趟了。”

徐成一臉得意:“我一定不負將軍所望。”

王猛說:“你的任務關係到我們的勝敗,非同小可,你帶1千遊騎兵去,一定要仔細察看,把燕軍陣形搞清楚,我才好排兵佈陣。”

徐成說:“將軍放心。”

“時間也不等人,給你一個上午的時間,日中回來,你看如何?”

“末將一定按時完成任務。”

“好,獲得情報後直接來見我,我就在這裡等你,你可以立刻動身了。”

“是。”徐成站起來向王猛一拱手,轉身出了軍帳,身上的鐵甲響起一陣金屬碰撞聲,帶起的一陣風將軍帳的緯布掀得老高。

見徐成出帳,王猛對其他將領們說,“大家可以各自回營了,得到徐將軍的情報,我會給大家佈置任務。”

各位將領都分頭返回各自營地,王猛就在自己營帳內,他要第一時間等到徐成的情報。

時間過得很快,透過帷帳可以看到帳外那杆纛旗的影子越來越短,終於在杆子下面縮成了一個小圓圈,日中的時間到了,卻沒有見到徐成的影子,王猛對吳曾說:“你到營門外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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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吳曾回來了:“沒有見到徐將軍的一兵一卒。”

王猛說:“再等等。”

纛旗的影子開始向東邊,而且越來越長,天也越來越暗,眼看要到黃昏,還沒有等到徐成返回,越騎校尉李午焦急地說:“徐將軍這麼久都沒有回來,會不會遇到什麼問題?我們要做應變準備啊。”

王猛知道李午是擔心徐成被燕軍俘虜,他說:“派幾隊斥候去偵查一下,要全軍加強防禦,夜晚不要睡覺。”

李午答應一聲出帳,王猛也有些無計可施,本來就敵眾我寡,如果徐成被俘暴露了軍隊實力和位置,結果可能無功而返,如果運氣再差點,損兵折將還是小事,還可能會全軍覆沒。

王猛正有些感到焦頭爛額之際,李午大踏步回來了:“將軍,徐成回來了。”

王猛心頭一塊石頭落地,他問:“回來幾個人?”

“一個人不少,全回來了,看樣子沒有和燕軍交過手。”

王猛臉色一沉:“讓他進來。”

李午出去帶徐成進來了,徐成向王猛行了一個跪拜禮:“徐成向將軍交令。”

王猛上下打量徐成,見他全身完好無損,身上的鐵甲連一個劃傷的印子都沒有,便問:“徐將軍,這次出去偵查,有什麼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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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穫很大,都在這張絹帛上。”徐成笑著從皮帶上吊著的一個小包內掏出一張白絹遞給王猛,“我在燕軍營帳之間的結合部發現了一條小路,這條小路可以到達他們的輜重和糧草所在,都在圖上標著。”

王猛接過絹帛,將它放在席子上展開,絹帛有一張桌子大小,上面畫著一個草圖,標註地名和距離,還有各連營的營帳數量。王猛對徐成說:“我給你下的命令是日中回,現在都黃昏了,你說我該怎麼處理你?”

徐成不以為然地笑著說:“日中回不來,如果日中回來,我就發現不了這條小路了。”

王猛對徐成點點頭:“好的。”他轉過頭對帳內的一名司馬說,“推出去,砍了。”

王猛的語調很平常,以至他說的話讓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徐成和在場的李午、吳曾都很驚愕,司馬跟隨王猛多年,知道王猛的脾性,他向兩名軍士一揮手,兩名高大的軍士上來就將徐成綁上,徐成大喊:“將軍,我回來是晚了,不至於死罪吧。”

王猛一句話都不回,兩名士兵很熟練就將徐成捆綁好,司馬說:“帶出去。”兩名士兵押著徐成出了營帳。

李午急忙向徐成求情:“將軍,徐成畢竟完成了任務,而且還很漂亮,至於晚回是可以理解的,不是真的要將他處斬吧?”

王猛說:“軍令如山,不是兒戲,功是功,過是過,他過在前,我先治他死罪,至於他的功,我也會記上,只是他無法享受了,給他的兒子吧。”

李午不敢再說。

王猛低下頭研究著徐成送來的那張絹帛,上面的草圖很詳細,應該說徐成很好地完成了任務,王猛首先找到了徐成說的那條通往燕軍輜重的小路,這條在山間蜿蜒曲折的小路不僅通往燕軍的後勤輜重,還可以直達燕國都城鄴城,上面標註,輜重距離燕軍距離是60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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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仔細研究著地圖,他想,如果要學當年曹操襲擊袁紹的糧草倉庫烏巢,一定要找到另一條通往燕軍糧草倉庫的小路,他正想著這條路的時候,司馬進來報告:“建武將軍求見。”

王猛想了一下:“請他進來。”

鄧羌進來向王猛跪拜,王猛問:“鄧將軍,還沒有喊你們過來相商,你怎麼就來了?”

鄧羌說:“徐成違反軍令,按律該斬,但是馬上就要打仗,敵眾我寡,我們尤其缺乏將領,徐成是我軍中不可得的大將,末將請求將軍暫時放了他,讓他立功贖罪。”

王猛看著鄧羌:“老鄧,你我兩個不必見外,徐成的能力我知道,但是我要統帥5萬人,必須軍法嚴肅,不殺徐成,我就沒法對其他5萬人行使軍令,你也是軍人,這點還是應該懂哦。”

鄧羌見王猛如此說,也換了口氣說:“我懂,但是徐成是我的人,我作為老大,要對麾下小弟負責,否則我沒法帶小弟了,沒有小弟幫襯以後我還怎麼打仗?我也理解你,徐成違反軍法也確實該殺,所以我想了個折中,把我和他一起算上,我帶著他一起上戰場死戰立功贖罪,如何?”

王猛說:“你是你,他是他,咋個又混為一談?不行不行。”

鄧羌抬頭看著王猛,像不認識地說:“老王,我的面子都不給了啊,當年我可是一直鐵挺你的哦。”

“老鄧,兩回事,你挺我沒錯,我殺徐成也沒錯嘛。”

鄧羌的眼睛要冒出火來一般:“好,沒想到你這麼不義氣,過河拆橋,那就算了。”說完,再也不看王猛一眼,氣呼呼起身出帳。

王猛看鄧羌出了帳,搖搖頭笑一下繼續看著徐成的那張草圖,他又從箱子中翻出幾卷地圖,查詢是否有通往燕軍輜重的捷徑,這時,外面突然鼓聲震天,李午急匆匆進來,滿臉驚恐地報告:“鄧羌反了。”

王猛頓時大驚失色。

一、王猛到底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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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70年3月,前秦王苻堅決定由王猛率領10員大將,步騎6萬討伐前燕,經過3個月的戰爭準備,王猛大軍於6月出發。

出發當天,苻堅對王猛說:“王老師,我給你交個底,這次我希望你把燕國滅了,你可以先打壺關,再拿上黨,然後長驅直入拿下鄴城,我之所以現在才對你說,是因為我們人少,要達成突然性,我希望你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燕國,這一趟你不是孤軍深入,我會帶1萬精兵跟在你後面,不要擔心糧草後勤,我會安排船隻和大車,從水路兩個方面幫你運輸,你沒有後顧之憂,只管往前打就是。”

王猛一聽,當即表態:“有大王力挺,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滅燕,而且不費吹灰之力,我就是不願意這點小事勞大王你的大駕出來跑一趟,我會很快把燕國平定的,免得你幸苦。”

一席話說得苻堅大喜。

王猛大軍的行動很迅速,7月就攻克壺關和上黨,活捉上黨太守,南安王慕容越,使得這兩大城附近的郡縣全部投降。

只是楊安一路沒有將晉陽攻下。

8月,燕王慕容暐命令太傅慕容評率領精兵30萬抵抗王猛。慕容評從鄴城出發,到上黨東北的潞川駐紮,試圖以逸待勞阻擋王猛。

王猛並不理睬慕容評,而是先留屯騎校尉苟長守壺關,自己帶兵北上晉陽。壺關距離上黨很近,慕容評30萬大軍眼看著王猛北上卻沒有任何阻攔行動,使得王猛順利到達晉陽和楊安會師。

面對城大牆厚,兵精糧多,楊安久攻不下的晉陽,王猛並不硬攻,而是命令在城牆下挖地道,由張蠔率領數百敢死隊從地道入城。敢死隊殺散守關燕軍後開啟城門放秦軍主力入城,結果一舉將幷州刺史,東海王慕容莊活捉。

10月,王猛將晉陽城內行政安頓好後,留下一將守城,他親率8員將領和5萬步騎南下,要和慕容評30萬大軍決戰。

二、王猛如何解決鄧羌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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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聽校尉李午說鄧羌反了,頓時有些懵圈,他不相信鄧羌會反,但他知道李午不會亂說,再一想,鄧羌剛才氣呼撥出去,也許專門來找麻煩來了,他站起身向帳外走,也不帶兵器,4名高大的衛兵緊緊護著他。越騎校尉李午見王猛出來,也帶著10名衛士走在王猛前面,牙門將吳曾也帶了幾名士兵走在更前面,一起就來到中軍營門。

王猛的中軍在一個山丘上,並沒有設定鹿砦等防禦工事,所謂的營其實就是一圈手持馬槊和盾牌站崗計程車兵,此時則由三排士兵們組成了圓陣,第一排士兵用長槊放在盾牌上組成一排槍陣,長槊手後是一排弓箭手,他們已經將箭搭在了弦上,弓箭手後面是一排弩手,他們端著用腳踏才能張開的駑。

這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戰士們點起了火把。

營門外的山丘是個坡度不到40度的緩坡,坡下是一片平坦的凹地,此時鄧羌身著明光鎧,手持碗口粗的盤鐵槊,胯下一匹披著具裝的紅砂馬,正在身邊一名戰士的火把照耀下帶著大隊騎兵列隊。

這些騎兵都是重騎兵,他們訓練有素,動作整齊劃一,帶著面簾的馬頭只留出兩隻眼睛,讓人產生一種恐懼感,馬隊在山丘下列陣,距離營門也就是400-500步的距離。

鄧羌在騎兵佇列前面約50步,他胯下那匹紅砂馬披著具裝,只露出雙眼和四條紅色的馬腿,這匹馬腳下刨個不停,將地上刨出四個小坑,似乎要迫不及待向前衝,只是被主人勒住了馬頭不得不生氣地打著響鼻。

王猛穿過李午和吳曾計程車兵,來到站著的弓箭手前,朝鄧羌喊:“老鄧,你這是啥意思?”

鄧羌一手倒提盤鐵槊,一手提著韁繩,眼睛盯著王猛,腳下一磕馬肚,紅砂馬乖乖地向前走了100步,又一帶韁繩,那匹馬又乖乖停住,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王猛的臉,盯著王猛看了一會兒,大聲喊:“我,奉了秦王的命令討伐燕國,但是我沒有想到我們隊伍裡面出了勾結燕國的秦奸。”說到這裡,鄧羌一揚鐵槊,槊尖指向王猛,“這個秦奸要殺我們自己人,我先殺了此人,再討伐燕國。”

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王猛朝鄧羌喊:“鄧將軍,你不要耍小孩脾氣,當著這麼多人亂說,你忘了當年了啊,我的腦殼捆在你的褲腰帶上,你的腦殼捆在我的褲腰帶上,現在你說我是秦奸,我要是秦奸你以為你脫得了干係?”

“少渾扯,不放人老子今天就是要鈄你。”

“鄧老弟,我曉得你講義氣,勇敢善戰,但是軍中還是要講軍法嘛。”

鄧羌根本不理睬王猛的說話:“你說個剷剷軍法,格老子最後問你一句,放不放人?”

王猛對鄧羌喊:“老鄧,不要意氣用事,我們兩個都是上將,這樣當著大家的面說話不方便,我喊一個手下過來給你說。”

王猛叫過司馬,把他拉到一邊悄悄說:“你去對鄧羌說,我欣賞他義氣,看在我們兩個同生死的面子上,我同意赦免徐成,讓他收兵回去,悄悄說,不要讓其他人聽見。”

司馬點頭:“將軍放心,我明白。”司馬上馬,前面計程車兵讓出一個通道放司馬出去,然後又再將通道合上。

司馬騎馬以不慢不快的速度下了山丘,他來到鄧羌面前止住腳步,雙方正好馬頭對馬頭,在火把的光亮中,司馬先說了幾句話,鄧羌臉上露出了笑意,對司馬說了幾句話後調轉馬頭朝自己的騎兵隊走,慢慢地,騎兵隊也開始調轉馬頭朝本營方向開去,見此情形,司馬方掉頭返回。

王猛鬆了口氣,重新返回帳中,等司馬回來後,他讓司馬將徐成帶進帳。徐成驚魂未定,臉色煞白,進了營帳不敢踩上席子,也不敢看王猛,就在帳口低著頭站著,王猛說:“徐成,我已經赦免你了,你不用害怕,進來坐。”

徐成上了席子,俯下身體向王猛行了一個稽首禮:“罪將謝將軍不殺之恩。”

王猛說:“起來起來,你不用謝我,依我的脾氣,我是一定要行軍法的,否則我如何管理這數萬人的大軍?都是鄧將軍向你求情,他說要和你一起殺敵立功來為你贖罪,那我就沒有話說了,我們這次遠離家鄉為了啥?就是為了戰場立功報國嘛,既然鄧將軍為你作保,我當然也就不能不賣鄧將軍的面子。”

徐成已經滿臉淚水:“罪將不懂事,違反了軍令,令將軍為難,罪將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違反軍令在先,但是任務還是完成得不錯,得來的情報很詳細,這個是要獎勵的,我給記下一功,戰爭結束後再行獎賞。”

“多謝將軍。”

“你可以出去了。”

徐成前謝萬謝出帳了,王猛對司馬說:“叫郭慶來一趟。”

三、王猛的釜底抽薪計

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營帳外響起沉重而快速的腳步聲,隨即帳簾一掀,進來一位滿臉絡腮鬍的壯實將領,正是郭慶,後面跟著滿臉愧色的司馬。

王猛感到好笑,按照禮節,應該是司馬先進營帳後再將郭慶引進來,但這位粗魯的氐族將領卻跑在了司馬的前面。

郭慶進來後也不等王猛說話便“撲通”一聲坐在席上,兩襠鎧沉重的甲葉發出“嘩啦”的撞擊聲,讓王猛感覺到地皮都在微微地振動,不等王猛說話,郭慶到:“將軍,你喚郭慶,郭慶非常高興,等你的吩咐,要郭慶做啥?”他邊說邊向王猛彎腰拱手,但是微微突出的肚子限制了他彎腰的幅度,看起來只是行了個拱手禮。

王猛並不在意:“郭將軍,有件任務,完成了就是頭功,但是我把幾位大將挨個想了一遍,還是覺得你最適合,但是我又不確定你敢不敢去做,所以叫你來商量。”

“在郭慶看來,還沒有不敢做的事情,將軍你用我就對了,你說啥事,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件事不是單憑勇敢哦,要有勇有謀,現在敵眾我寡,我們要以奇獲勝,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個‘奇’。”

“將軍,你不要看我長得粗壯,我很有謀略的,那個三國時期的張飛,我看他其實就不如我。”

王猛笑道:“是,我是瞭解你的,你是粗中有細,所以我想到你了,要你去行使一個釜底抽薪之計。”郭慶一聽:“我最喜歡計策,他們好多人都不相信我有謀略,這次讓他們看看我是如何使計的。”

王猛笑:“所以我把這個活交給你幹,其他人我不給他們。”說著,將他身邊的絹帛展開,用手指指向東邊一座南北向山脈的東部,“燕軍的糧草輜重在這裡,距離我們大約60裡,有一條小路可以抄過去,你帶5000騎兵過去,把糧草輜重燒了,燃起的火越大越好。”

“這麼簡單的事,做了就立頭功啊?”郭慶看著王猛,似乎不相信。

“軍中無戲言,我像說笑嗎?但是完不成你也要給我個交待哦。”

“好說,完不成我提頭來見。”

王猛很高興:“好,兵貴神速,你馬上行動。”

郭慶答應一聲,向王猛行個禮,返身大踏步出去了。

拂曉,東邊山後火光沖天,南邊燕軍陣地上傳過來陣陣驚呼聲,王猛對司馬說:“郭慶得手了,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全軍。”

一時間,秦軍陣營歡呼起來,士氣大增。

王猛將李午、吳曾和司馬招進營帳,告訴他們:“我相信今晚敵我雙方都是一夜無眠,慕容評要和我打持久戰的想法破產了,他比我還希望速戰,通知全軍都警醒一點,防止慕容評狗急跳牆偷襲我們,不出意外,我估計明天他就要來下戰書和我們交戰。”

王猛意料不錯,第二天上午辰時,一名燕軍使者來到王猛營帳,他帶著慕容評的戰書,要求和王猛決戰,王猛很痛快,回書明日決戰。

四、秦、燕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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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拂曉,王猛全軍出了山口,5萬人呈東西向背山朝南展開,這裡是盆地的北部邊緣,東西長約30裡,王猛以2萬步兵居中,列成一個縱深10人,寬為4裡的方陣,右翼是2萬馬匹披著馬鎧的重騎兵,展開寬度也約為4裡,左翼是1萬輕騎兵,展開寬度約為2裡,這樣,全部秦軍列陣展開的寬度有10多里。

隨著黎明的到來,一縷朝霞從東邊山脈後面冒出來,驅散了盆地的黑幕,王猛一直騎在他那匹高大的大宛馬向南邊觀看,慢慢地視線越來越遠,黑幕散去,前方10裡外露出了大量的旌旗,旌旗下是大批步兵,這些步兵身穿袖筒鎧,立著盾牌,他們堵塞了盆地東西近20裡的寬大正面,遠遠看去,就像一排雄厚的鐵牆。

王猛騎馬往回跑上了一個山樑,他向燕軍陣營縱深觀看,見他估算在盆地內列陣的就是燕軍全部20萬步兵,他們的縱深很淺,他再向盆地兩側山上看,見盆地兩側和山腳邊緣的緩坡上同樣有旌旗,旌旗下面是重灌騎兵。

王猛雙腿一磕馬肚,馬聽話地邁著四肢小跑著下了山樑,穿過了左翼的輕騎兵陣列,對吳曾喊道:“跟我來。”說罷調轉馬頭,催馬在陣前橫向由東向西小跑起來,吳曾答應一聲,手持一條黑漆槊在後緊緊跟隨。

王猛一邊檢閱著這5萬步騎,一邊抽出他的環首刀,這是一柄百鍊鋼刀,王猛高高舉起鋼刀:“我,王猛,領受了國家給我的大恩,秦王,他讓我總管秦國內外,今天,我很榮幸,和你們一起遠征燕國,我的地位雖然比你們高,但是現在,我和你們一樣,面臨同樣的處境。”他揮刀指向燕軍方向,“對面是燕國大軍,我們現在沒有退路,如果後退,那是違抗軍法,結果是死,還讓家人蒙羞,前進可能會死,但是能立大功,國家不會虧待你們的家人,如果不死,你們還有機會升官,功夠大就可以當夠大的官,官夠大就有機會上朝廷見秦王,光宗耀祖,大丈夫們,你們說要選前進還是後退?”

“前進,前進……。前進!”

秦軍陣中發出一片驚天動地的吼聲,步兵們歡呼跳躍,騎兵們上下揮舞武器,胯下馬匹被歡呼聲震得躍躍欲試,只等一聲令下就要爭先恐後往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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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感受到了這些士兵的狂熱,他甚至有些擔心這些士兵不等命令就向前衝,這樣他橫向運動的馬匹就會被衝擊計程車兵們撞上,他讓馬匹快速向右翼跑了起來,他看到了前面一面大大的纛旗,纛旗下一員大將身著明光鎧,手持盤鐵槊,胯下一匹披著馬具的馬,四隻深紅的馬腿靜靜地立在當地,在歡呼的官兵們中顯得與眾不同,此人正是鄧羌。

王猛到鄧羌面前勒住戰馬,兩匹馬呈90度角,王猛的馬頭朝西,鄧羌的馬頭朝南,王猛的馬比鄧羌的馬高,但是他的馬鞍卻低於鄧羌,加之鄧羌身材高大,兩人的目光幾乎在一個水平線上,王猛對鄧羌說:“鄧將軍,我們深入燕境已經快半年了,一直找燕軍主力而不得,現在燕軍主力出現了,我們也算如願以償,但是成還是敗,就在今天一戰,我們辛苦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有個了結了,臨陣破敵還要靠你,這個情形,和當年你我對氐族親貴開刀多麼相似,我們又在一個戰壕裡了,希望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鄧羌依然一動不動,他的眼睛盯著前方,都沒有向左轉過來看王猛一眼,慢慢地說:“眼前這股燕軍,我可以包打,老王你不用擔心,但是我有個條件。”

王猛一驚,他沒有想到這個節骨眼上鄧羌居然要講條件,他問:“老鄧,都啥時候了還講條件啊,等這仗打贏了再說如何?我們兩兄弟,啥子都好說。”

鄧羌根本沒有聽王猛說話,而是繼續順著自己的意思說:“如果你升我為司隸,今天這仗你就不用發愁了。”

王猛一驚,司隸就是司隸校尉,是三品武將,這個官職也是王猛身兼數職中的一個,鄧羌要這個官職,就和他有了平級的資格,心雖如此,但他深諳道家心術,因此臉上並沒有表露:“老鄧,你曉得的,司隸是三品官,我做不了主,這樣,我可以把大郡安定給你,你去做太守,再給你一個萬戶侯,這總可以了嘛。”

鄧羌動了,不過他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往回,穿行在密密麻麻的騎兵佇列中,一邊頭也不回地對王猛說:“你考慮好來找我。”

王猛心頭宛如一盆火炭被澆了一盆冷水,又好比突然從天上掉到了地上,眼看滅燕大業在望,卻轉瞬就要逝去,不僅如此,大將臨陣甩鍋,整支軍隊反而可能被燕軍全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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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是不相信鄧羌會這麼不顧全大局,他認為鄧羌是和他鬥氣,他撥馬緩慢回走,他希望鄧羌主動招呼他回去,但是他越走越失望,因為並沒有聽見鄧羌喊他的聲音,這時,旁邊的戰士們齊聲喊道:“快看,燕軍進攻了。”“我們也進攻啊,怎麼還不下令啊。”

王猛向右邊看去,見遠處塵土飛揚,燕軍緩緩而來,中間是步兵,兩翼是騎兵,陽光照在步兵的大盾牌上發出強烈的反光。

王猛對吳曾說:“你去叫鄧將軍,就說燕軍進攻了。”吳曾答應一聲,打馬朝鄧羌的方向而去。

王猛等在原地,在鄧羌沒有回來前,他無法下達任何命令,他看著前方燕軍徐徐而來,聽著自己隊伍戰士們焦急的喊聲,他心急如焚,因為士氣是個微妙的東西,可鼓而不可洩,再這樣下去,士氣容易洩,而士氣沒有了,這支軍隊就完了。

王猛閉上眼睛,強制自己鎮靜,他不敢想如果鄧羌不來,他會怎麼辦。

真是怕啥來啥,王猛感覺自己等了好長的時間,燕軍已經距離自己不到5裡了,吳曾急匆匆回來:“鄧將軍,徐成將軍,還有張蠔將軍,他們都在鄧將軍的大帳裡,一個都不理我。”

閉著眼睛的王猛眼睛猛地張開,他撥馬朝鄧羌的大帳跑去,吳曾緊緊跟隨在後。

王猛騎馬穿過秦軍陣列,來到了鄧羌大帳邊顧不得下馬,大喊:“鄧將軍,燕軍已經近在咫尺,你再不出擊,我們全部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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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羌在大帳中一聲不吭,繼續躺著,王猛想對鄧羌罵句粗話,但是話到了口中卻成了:“鄧將軍,你快起來,我今天答應你,晉升你為司隸校尉。”

鄧羌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朝著帳外喊:“老王,你說的?”

王猛大聲說:“是我說的,現場所有人都聽見,我王猛從來不打妄語,但是我也有條件,你一定要打贏這場仗。”

鄧羌也大喊:“老王,一言為定。”說罷,起身在帳內提起一個酒罐,仰頭大喝,他喝得太猛,以至酒都順著嘴唇兩邊向下流,徐成和張蠔也各拿一個酒罐往嘴裡到,眼看喝得肚脹,鄧羌將酒罐往地上一摔,只聽聲“嘩啦啦”響聲,酒罐被摔得稀爛,邁步出帳。徐成和張蠔也先後摔碎了酒罐,跟著鄧羌出帳。

三人出帳後翻蹬跨馬,鄧羌對目瞪口呆的王猛說:“老王,你自己請便,我先走了。”三騎往本陣飛奔。

王猛看著遠遠而去的三騎,如負重釋,對吳曾說:“我們走。”抄近路來到了自己的陣列。

王猛來到自己陣列,見鄧羌已經帶著徐成、張蠔等將領率領右翼的500名重騎兵向燕軍步兵展開了衝擊。

鄧羌衝在最前面,他右手握著盤鐵槊,腋下夾著槊杆,左手握著韁繩向前躍馬衝鋒,後面左右兩人分別是張蠔和徐成,他們也以同樣的姿勢操著馬槊,三匹馬相距20餘步成品字形向前,馬匹腳下揚起的塵土向兩邊分,就向一把刀子劈開了地面一般,速度之快,使得三支槊杆上飄著的白眊幾乎貼著了槊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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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後面約30步是展開的500重騎兵,他們在不到1裡的正面向燕軍步兵猛撲。

燕軍兩翼騎兵見秦軍衝陣,也開始向鄧羌的500騎兵進行包抄。

燕軍兩翼騎兵距離太遠,鄧羌的500重騎衝得很快,很快就和燕軍步兵接觸上了。鄧羌首先衝破了燕軍步兵的盾牌,幾名燕軍士兵倒在地上,鄧羌直向燕軍縱深衝去,燕軍也是訓練有素,他們的步兵並沒有慌亂,而是在各自位置上用刀向鄧羌亂砍,遠處燕軍則向鄧羌投擲標槍和發射弓箭,緊接著徐成和張蠔也衝破了燕軍盾牌,更多的燕軍士兵倒地,接著500名重騎兵以1裡寬的正面如鐵牆一般衝破了燕軍盾牌,他們衝向了燕軍後陣。

訓練有素的燕軍前陣雖然被衝擊,但是他們很快就閉合了,鄧羌的騎兵們穿過燕軍後陣,馬匹的慣性讓他們衝出後陣繼續衝刺了一段距離。鄧羌調轉馬匹朝燕陣看了一會兒,又帶著騎兵們向燕軍後陣的薄弱點發起衝擊。

王猛打馬上了一個山樑,他眺望燕軍,發現他們的步兵縱深有約20行,鄧羌帶領500重騎兵在燕陣中前後衝擊,燕軍步兵倒下大片,但是鄧羌的騎兵也不斷在燕軍步兵的弓箭和投槍前倒下,好在他們的鎧甲和馬具起了不少的防護,這使得他們的損失不至於很大。

鄧羌身上中了10多支箭,只是都被他身上的明光鎧彈開,徐成筒袖鎧左肩胛的甲葉之間插了一支箭,但似乎並沒有影響他奮勇作戰,張蠔穿著兩襠鎧,他的兩支手臂滿是鮮血,說不清是怎麼受的傷,但是他的馬槊照樣橫挑豎打,不少燕軍倒在他的槊下。

在燕軍騎兵還沒有包抄到位之際,鄧羌已經進出燕陣4次了。

當鄧羌第5次返身衝陣時,燕軍兩翼重騎兵終於包抄上來,眼看他們要對鄧羌的500重騎兵進行合圍,王猛急忙命令右翼的重騎兵主力衝擊。

郭慶和巨武早就忍不住了,各自揮舞鐵槊躍馬向前,近2萬重騎兵跟著他們排山倒海一般向燕軍衝擊。

雙方重騎兵像重型機械一樣在大地上隆隆開進,大批的煙塵揚起,燕軍的重騎兵還沒有合圍鄧羌,秦軍的重騎兵趕到了,雙方展開混戰。

這時,更多的燕軍騎兵開始向秦軍重騎兵圍攏。

氐族前秦滅鮮卑前燕之戰: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場典型的步騎兵會戰

王猛見燕軍右翼露出了空擋,命令輕騎兵衝擊,李午一揮手中鐵纏槊,率領1萬輕騎向燕軍右翼猛衝。

1萬秦軍輕騎衝向敵軍右翼,他們在距離燕陣一箭之地前排了5個圓陣,每個圓陣的騎兵一邊催動馬匹圍著圓心打轉,一邊不停向燕陣發射箭鏃,幾輪箭雨之後,燕軍陣形開始混亂,前排的燕軍盾牌陣出現了空隙,輕騎兵方才挺槊向燕軍發起衝擊。

在騎兵衝擊下,王猛發現燕軍的步兵陣形開始混亂,他命令步兵向燕軍中間進攻。

楊安將右手七寶縛槊高高舉起,一磕馬肚向前走,另外一員氐族將領手持長柄刀在後,2萬秦軍步兵方陣排列整齊,向不足2裡處的主戰場運動。

這是一場秦、燕雙方的大會戰,會戰一直打到日中,燕軍被斬首和俘虜已經達到5萬,軍心浮動,再也無心和秦軍作戰,開始無序向後奔逃,相互踩踏不斷,王猛下達了總追擊令。

追擊令下達,讓秦軍士氣大振,他們並不清楚戰場整體態勢,見下令追擊,知道勝局已定,個個要立功受獎,踴躍向前,燕軍則更加士氣低落,爭先恐後向後敗逃,形成了更大規模的自相踐踏。

在這一追一逃的過程中,秦軍又斬殺燕軍10餘萬人。太傅慕容評單騎逃回鄴城。

五、事件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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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5萬對30萬的勝利,是秦軍滅燕的關鍵一仗,此仗之後,王猛秦軍再也沒有遇見大戰,他的部隊順利推進到鄴城並對鄴城進行了包圍。

燕王慕容暐似圖出逃最終被王猛秦軍抓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