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槓總是有情有義。
若是連續聽賞過暗槓的作品，我相信你會同意我的說法。作為獨立音樂人，他是相當真實的，在歌曲裡盡情表現著最本色的個性：
有在《走歌人》、《千里行走》這樣“江湖氣”的作品裡顯現豪爽俠義；有在《童話鎮》、《聽書》這樣“戲說味”的作品裡盡展幽默詼諧；也有在《阿婆說》這般“故土感”的作品裡吐露細膩深情，當然也會在類似《弦上有春秋》這般極富寫意手筆的歌曲裡表露內斂婉約。關於他的音樂，與其去深究風格，我更願意談論性情。因為，他似乎對具體的音樂元素並沒有刻意的強求，反倒是對透過歌曲要表達出的情感跟情緒頗為重視。
換句話講，只要情感跟情緒對了，他的歌曲就對了，無關乎風格的討巧與否。
此番推出的《澇圩》即是如此。這首歌曲可謂是匯聚了暗槓內心對於家鄉的懷念，飽滿且真摯。由此我就覺得它肯定錯不了，必然屬於暗槓的佳作。其實《澇圩》並非新作，其曾收錄在暗槓第六張原創實體專輯《太陽》中，今番是首次釋出數字版。而現在聽到這首歌曲，就更加堅定了我對暗槓的判斷，他會在音樂中毫不掩飾地表現本色。
最直觀的就是，歌曲選擇全程使用廣東客家方言進行創作和演唱。方言的深意會有兩方面，其一是用方言表達最能夠輸出真情，畢竟語言是情感與思維的載體，客家方言自然是暗槓表達“真我”的最佳方式。其二是方言象徵著“根基”，我將《澇圩》視作是暗槓迴歸故地的意願，那裡有他寶貴的回憶，還有無盡的愛與牽掛。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採用方言是一種“執意”的自我確認，不為迎合，只為找到熟識的感覺。
當然，歌曲《澇圩》是足夠的友好。沒有因為語言的差異而造成聽覺體驗上的區隔，作為不懂當地方言的我，不僅可以聽得津津有味，更重要的是也能夠體味到裡面的情感意味。這本質上是得益於歌曲有巧思設計，比如編曲採用原聲吉他為主體的鋪陳，民謠風味濃烈，勢必就保證了聽感上的舒適入耳，並且強化了抒情氛圍。再比如歌曲末尾部分加入大提琴，這就巧妙注入了“傷感”因子，讓聽者明白這裡面是有低落跟惆悵在隱隱湧動。另外就是講究的演唱方式，歌曲中暗槓基本是以半說半唱的淺語方式在進行演繹，以此來強調如常訴說的狀態，也就能夠讓聽者感受到“講故事”式的親近。歌曲最後則乾脆是以一段講述的段落來收場，雖是語調平靜但明顯有細微的憂鬱氣息。對照歌詞，你會發現是“全程高速”對家鄉的澇圩傳統造成了衝擊，現代速度帶來生活鉅變的同時也加劇了往日記憶的褪色。
這，多少會令人有些沮喪。
“澇圩”在客家話裡是“趕集”的意思，各位看到這裡腦海中是不是瞬刻就出現了畫面？甚至，還嗅到了家鄉特有的氣味？在我理解裡，歌曲《澇圩》所展示出的圖景是這樣的：一面是生機勃勃快速生長的都市，一面是歲月靜好慢慢閃回的故鄉，現實與記憶構建出強烈對比，而暗槓所訴求的就是做好“講故事的人”，讓慢慢閃回且碎片化的記憶逐漸清晰，愈發完整。
我是說，歌曲《澇圩》猶如是在“彌補”，極力補全我們快要淡化的記憶。這種作品其實是非常有必要的。它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在快步向前時不要忘記停下來，仔細回味過往。然後告訴自己，不要忘記我們從哪裡來，時刻惦念著我們的“根”。而從音樂角度來說，歌曲《澇圩》本質上也是在做迴歸，無論是詞曲創作還是具體呈現，都在迴歸樸質，不苛求繁複花樣，以最簡單直白的手法表情達意。
這是一首歌曲的生命力所在。剝離了不合理的嬌飾，剩下的才是真正的分量。無論從動態還是敘事風格來講，《澇圩》都算不上一首“大”歌，但這並不妨礙它給我們精準的溫柔一擊。裡面的鄉愁願景以及童年的趣味，無疑會令產生共鳴的你我瞬刻“破防”。
做到這一切，依靠的只是真誠地“講好故事”。我越來越確定，暗槓音樂的核心體現在“講故事”，他有時會天馬行空地講故事，有時也會溫婉綿長地講故事。正如《澇圩》，支撐起歌曲的即是親切的人物和溫暖的情節，它們共同參與著敘事，向我們呈示著鮮活的生活場面。我相信，一位善於講故事的音樂人，根本不強調太多附加投入，不用藉助不必要的技術，也不用假用浮誇的情緒，完全只需要安靜地開始，然後，安靜地結束。一段故事講完，聽者順理成章地會在其中感知到觸動，甚至是衝擊。
《澇圩》正是始於安靜，終於安靜。各位是否注意到，歌曲幾乎就是沒有設定Intro跟Outro，在我看來，這是有意識在最大限度保持“講故事”的純粹性，避免生活被戲劇化打擾。
顯然，歌曲《澇圩》維護住了這種純粹。當然，不止是在這首歌曲裡，在諸如《阿婆說》跟《棉湖》等經典作品中暗槓同樣是以家鄉為題，同樣是以講故事的狀態，帶領我們“穿越”回當年，重溫舊時的美好。此前在評論《棉湖》時，我用到了“淡然有滋味”，你不妨來細緻品一品，歌曲《澇圩》是不是同樣的“淡然有滋味”。
這已經很清楚了，他的創作具備連貫性，無論是從主題內容維度還是音樂風格維度，歌曲跟歌曲之間都存在著緊密呼應。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就此斷定，“家鄉”實際是暗槓音樂表達的重要支點，之一。“家鄉”在其音樂裡是一種意象，一種象徵，一種情結。通常我們會把這些歸結為“人文性”，不過對於暗槓，我更願意說他是散發著“煙火氣”，是那種生長自市井，自然且蓬勃的鄰里氣質。正因為此，他的個人氣質要大於歌曲風格，或者說是，個人氣質賦予歌曲以風格。
如此氣質會促使作品潤順、舒適。恰如歌曲《澇圩》，敘事潤順，聽感舒適。另外還有充沛留白空間供我們去想象、去思考。聽暗槓講故事，就是會讓你靜下心來，淡然享受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