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鎮說》第二部146|娘說,看兔子吃草,人就長善心

《芝鎮說》第二部146|娘說,看兔子吃草,人就長善心

□逄春階

第十四章 征程

兔唇上眨眼長出一朵杏花

拜訪牛蘭芝老人那天恰逢“三八”節,銀髮滿頭的老人特別開心,跟我和我的姑父牛蘭竹聊得也特別高興。她說:“我們到了根據地先到青訓班學習,學習完,我就分到宣傳部,正好跟著劉宜搞‘三八’節宣傳呢,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這麼多年啊!我當年嫌自己名字土氣,還找宣傳部部長辛瑋給改個,沒想到他說:‘牛蘭芝多好啊,芝、蘭為兩種香草。比喻人德操、才質的美好。我記得給辛瑋部長敬個軍禮,抬腿就要跑。他卻叫住了我,說了一段語重心長的話,這段話到現在還記得非常清晰:‘跳和唱不單為了宣傳工作,也是一個革命者樂觀主義的表現,樂觀主義來自堅定的信念,堅定的信念又必須以革命理論為基礎。如果沒有革命理論作指導,樂觀主義就沒有牢固的根底。看你現在這麼活潑熱情,如果萬一遇到什麼挫折和坎坷,你這股熱情樂觀勁兒,會不會堅持長久?’”

牛蘭芝沉默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不久,我就遇到了挫折,你也從材料上看到了。曹永濤被懷疑叛變,我也跟著受了牽連,組織上很快把我的問題調查清楚,我就分配到了《利群日報》,遇到了王辮大姐,王辮大姐是老鄉啊,說話快言快語,她大我11歲。”

“你養過兔子嗎?”牛蘭芝老人突然問我。我說養過啊,上小學的時候養過。

牛蘭芝說:“這些年啊,我老是做夢,夢到在沂蒙山老鄉家裡,炕前裡窸窸窣窣響,是凳子上的草筐裡的兔子。房東家的母兔下了六隻小兔,在草窩裡,毛茸茸的,都還閉著眼睛。我小時候可喜歡小兔了,喜歡跳來跳去的小白兔、小灰兔,喜歡一遍一遍撫摸兔子柔軟的毛。印象最深的是我在家養的兩隻,也沒壘窩,夾在秫秸帳子裡。我那年才十歲,跟著爹去東坡,拔來的各種野菜、曲曲芽、苦菜、莠草、螞蚱菜等等。我就愛盯著兔子吃草,盯著兔子的眼睛,娘說,看兔子吃草,人就長善心,就不生歪歪心眼兒。”

我腦海裡忽然就有了曹永濤,還有他的兔唇。牛蘭芝的回憶錄裡有這樣的話:“他的兔唇裡發出的聲音,真好聽,他唱的歌,一遍一遍,趕也趕不走的……他養過兔子嗎?一定養過,他那麼調皮,那麼任性,那麼喜歡小生靈,老曹家就一根獨苗,慣孩子。兔唇,唱歌卻有獨特的聲音。”

牛蘭芝跟曹永濤是在一棵杏樹下分手的。山坡山坳紛紛揚揚飄著杏花和桃花,一層層綠油油的梯田,曹永濤是個閒不住的人,他看到別人在刷標語,他就跟著過去畫插圖,他的脊背上還落了幾朵杏花呢。

杏樹上嗡嗡嚶嚶的蜜蜂飛來飛去。盯著杏花,曹永濤笑道:“杏子黃了,麥子熟了,俺娘蒸上新麥子餑餑,做上菜,讓我挑著食盒去上墳,箢子裡挎的就是黃杏子。有一年下小雨,路滑,我挑著擔子滑倒了,碟子碗磕碎了,杏子也撒了滿地。破碗破碟子擺在墳前,覺得對不起父親和爺爺,回來跟娘說了,娘說,是你爹想你了。娘還問,你燒紙時,沒在墳前畫個圈兒?我說,一著急忘了。娘著急地說,哎呀,你爹老實,你發了紙錢,不畫圈,就讓那些餓鬼搶了去了。說得就跟真的似的。”

牛蘭芝聽著,眼睛卻盯著那杏花。杏樹枝頭的花蕊像勒上去的,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綠葉。想那一個月後,滿樹的青杏一點點變黃,溝溝杈杈裡該是滾滿了杏子吧,還有那清香,這沂蒙山也就成了香山。

正在這時,有人喊曹永濤。曹永濤把畫筆放下,朝牛蘭芝走來,隨手摺了一支杏花,正要把杏花遞給她。來人說,快走吧,曹永濤就笑著,把杏花舉到嘴唇那兒,兔唇上眨眼長出一朵杏花。牛蘭芝笑了,曹永濤也笑了,一轉身下了坡。往遠處看,數不清的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是一眼看不透的杏花的紅海。

曹永濤左肩膀上的褂子破了一個窟窿,爬喬有山時,穿過一片棘子樹,酒簍太大,他三拐兩拐,讓一根棘子把褂子劃破了。牛蘭芝想到了沂蒙山給縫一縫,一忙竟然忘了。

正有些不捨的,就聽身後的腳步聲,曹永濤跑上來,塞給牛蘭芝一個紙包,說:“芝鎮的老孃土,喝水時,捏上一點兒,就不鬧肚子了。”牛蘭芝很好奇,曹永濤說:“這是我師父公冶祥仁給的,囑咐了又囑咐。”他還遞給一個玻璃瓶,從酒罈子裡倒的。牛蘭芝一看就是裝的酒。她說:“我不喝。”曹永濤說:“不喝也拿著。抽空我也給牛蘭麗、劉歡、李玉珍送去。”

站起來一擺手,走了。

牛蘭芝眼角發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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