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鄭有慧:蘇美寶笈顏文樑

今年是蘇州美專創辦100週年的紀念。蘇州美專百年不易,創辦人油畫大家顏文樑先生和朱士傑、胡粹中先生的開拓和堅守精神令人敬仰。

記憶|鄭有慧:蘇美寶笈顏文樑

圖|李宗津《顏文樑像》1975

顏文樑公(1893~1988),早祖父二年出生。顏公和祖父曾是蘇州草橋中學同窗,1987年蘇州草橋中學校慶,祖父應邀前往,顏公步履蹣跚不能前往,特錄一曲自己唱的歌,帶入會場祝賀。老人家敦厚誠懇,無一絲一毫傲慢氣息。

20世紀80年代初,祖父領著我去過好幾次顏公寓所。老人家彬彬有禮,謙虛為懷,一口略帶上海口音的吳語,使人親切。顏公一聽我在畫畫,頓時興奮起來:一面滔滔不絕地談論繪畫;一面弓著腰,邁著微微顫抖的腳步,從廳裡走到隔壁的一間光線並不太好的小屋,找出他的作品給我看。“世界上的色澤,只有黑與白,其他什麼都沒有。所謂紅、黃、青、藍、紫,任何一色,濃到無可再濃便成黑,淡到無可再淡便成白”。

“空氣是淡的,水也是淡的,空氣中有氣味對人體不利,水鹹了,就不能喝,所以還是淡的好。我主張要把名和利看得淡。”

“什麼叫天,什麼叫地,看你從什麼角度看。我站在月球上看地球,地球就在天上,如站在地球上看月球,月球就在天上。因此是否可以這樣說,天上與地上,實際是一樣的”。顏公一番話語,我聽得津津有味。

記憶|鄭有慧:蘇美寶笈顏文樑

圖|顏文樑1972年寫給鄭逸梅的信

有次,他拿出一幅四時鮮果圖,讓我觀賞。此畫耗費顏公半年多精力,他主張寫生到底,果類不是同時成熟,老人家一種水果完成後,必等到下一種水果上市時續畫。為了增加氣氛,又剝開皮殼,水汁欲流……還畫了些許昆蟲,使之畫面生動有趣。在配框時也反覆斟酌,最後用灰色的邊框,才突出了畫面!

有件事情他津津樂道和我說了三次:“一直喜讀蘇東坡《承天寺夜遊》一文,約了畫友深夜外出寫生,月色皎然,猶如白晝,然完成畫作後,飢餓寒冷,恰逢挑擔買糖粥,立在路上各人一碗,大快朵頤。”老人家在講述此事時,猶覺齒頰生芳。他還想重溫舊夢,夜間外出,悄悄地繪“更生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鬥斜”的景跡。可家人一再阻攔,未曾成行。

顏公和先祖雖非金蘭之交,但他是唯一在滬的草橋同學,另有湖帆大家於“十年浩劫”中冤屈去世。顏公待祖父特別懇摯,我們每至,他無話不談,曾許為祖父畫一幅畫用以張壁,問祖父需要畫什麼,祖父言:“喜歡朝曦,紅彤彤的光彩,渲染著林野……”可是至80年代末,祖父已經年屆九十四了,彼此步蹇,杜門不出,祖父也沒寫信去催,事隔一年,顏公駕鶴西去,成永久憾事……

一代油畫宗師大家,先祖父四年仙逝。

(鄭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