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股總是會把一個原本正常的人，改造成慾望遠大於能力的賭徒。他會覺得，原來我這麼受歡迎，我可以撬動更多的錢，去做更多的事，很多事過去憑自身能力是根本沒有機會做的。

印度班加羅爾的傍晚。2019年8月22日

對於那些明顯屬於歪門邪道的鬼點子、餿主意，北京話裡有個詞，叫“么蛾子”。例句：某某歌手在比賽全程的錄製中都挺正常的，偏偏到了直播決賽的時候，整出了臨場退賽這種么蛾子。

暴風集團CEO馮鑫從被帶走，到以涉嫌行賄和職務侵佔罪被正式批捕，之間經過了一個多月。這期間我看過多篇回憶馮鑫的文章，以及更多的朋友圈裡的感懷、感嘆，談起過往的點點滴滴，他們幾乎眾口一詞，馮鑫是個“好人”。說明起碼在為人處事上，馮鑫還是很成功的。

但是好人就不會犯罪嗎？貪官可以同時是慈父，殺人犯可以同時是孝子，有衝突嗎？行賄和職務侵佔這兩項罪，比賈躍亭的上老賴名單可要嚴重多了。

我和馮鑫也有過一面之緣。2011年元旦，馮鑫在騰訊微博上宣佈，暴風影音清理了低俗小廣告，放棄了幾百萬唾手可得的收入，終於“不低俗”了。我對此揶揄了幾句底線問題，後來馮鑫邀請我去他公司聊天。

我和馮鑫對話的微博

我並沒有因為那次聊天而更加了解馮鑫這個人，也沒有改變桌面影片播放器正在被線上影片以及滾滾而來的移動時代徹底取代的看法，我只是瞭解到，一個全部身家都在離線播放器上的人，自然會全力延續這個生意的壽命。

馮鑫當時說，桌面影片播放器“至少還有5年機會”。如果按正常發展，5年後（2016年），暴風機會用盡，可能會轉型做點別的，比如他說的如果當初沒做影片播放器，就會做解壓縮工具。雖然我認為，壓縮、下載、離線播放這些窄帶時期的概念，都將隨著網路頻寬越來越寬而成為歷史。

可是，2015年，暴風上市了，還恰好趕上了大牛市。

在我看來，很多人被毀掉，並不是因為命運待他太刻薄，而是命運太鍾愛他了，把他放在了一個力有不逮、hold不住的尷尬高處，成功地使他飄飄然起來。

暴風科技股價走勢

空前絕後的37個漲停板，讓暴風成為史上最大的“妖股”。彼時馮鑫雖坦言，漲這麼多有點“超預期”，但還是認為暴風的股票“百分之百會大漲的”，“它有群眾基礎，有民心在裡面”。

馮鑫說：“上市是我們的核武器，我生怕自己浪費了這個核武器。A股確確實實給網際網路這麼大的一個機會點，給了這麼多的勢能，這個勢能確確實實要重新去審視，一定要不辜負這樣的機會，辜負了這樣的機會就是天理難容。”

妖股總是會把一個原本正常的人，改造成慾望遠大於能力的賭徒。他會覺得，原來我這麼受歡迎，我可以撬動更多的錢，去做更多的事，很多事過去憑自身能力是根本沒有機會做的。

樂視也曾經是妖股。早在2013年，樂視網股價從13塊漲到28塊時，就有媒體把樂視網稱為妖股。但跟後來的躥升相比，2013年的樂視網漲得過於溫柔了。2014年底，賈躍亭從國外考察、治療歸來後，樂視才真正妖起來。

樂視網股價走勢

賈躍亭為樂視規劃了七大生態，而他本人最鍾情的，是電動汽車。一個以版權分銷為業的影片網站，怎麼就跟電動汽車產生了關聯，沒人認真追問，相反，很多人相信生態真的可能化反，那何不跟著一起發財呢？

上市之後，暴風也公佈了“DT大文娛戰略”，從單一影片服務擴充套件為一個聯邦生態——網際網路影片、VR、智慧家庭娛樂、直播、影視文化、互聯網遊戲和O2O等。這就開始出么蛾子了。你一個做影片播放器的，就算要做生態，以對得起虛高的股價，也得慢慢來，畢竟你要做的是自己從沒做過的，完全不懂的東西。

第二年，馮鑫覺得“DT大文娛戰略”的格局都太小了，於是升級成了“新娛樂平臺的領導者”，並提出N421戰略，即依託PC、手機、VR、TV這4塊螢幕，打造影業、體育2塊核心的內容再生平臺，以大資料這1項核心技術打通平臺與服務。N則代表廣告、電商、金融、硬體、O2O和遊戲等多種商業形式和載體。么蛾子越整越大了，江湖人稱“小樂視”。

回頭看，暴風畢竟還是做成過一件事，那就是已經基本死掉的PC影片播放器業務，它後來涉足的所有的事，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么蛾子。當然，最大的么蛾子，是馮鑫在既不懂體育賽事版權業務，也不懂跨國併購的情況下，真的就把英國體育版權巨頭MP & Silva給買下了，僅僅兩年半之後，這家公司就被英國法院下令破產清算。

MP & Silva被馮鑫稱為“體育產業最後一張VIP門票”，到頭來卻成為把他自己摺進去的最大的一個坑。

一個本來做工具軟體，賺點低俗廣告的小錢的小公司，就像馮鑫自己說的，“暴風影音上市前就一直是一家小本經營的網際網路公司，現金流和利潤都很健康，一年有近一個億的利潤。”怎麼上市後就做了那麼多（如果不是所有）不靠譜的事？

我覺得這是另一個“好人”被妖股毀掉的活生生的例子，前一個是賈躍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