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黃茜琳

當原本民用的無人機成為俄烏衝突的軍用武器，大疆的立場也變得尤為重要。

隨著俄烏衝突愈演愈烈，許多公司被動捲入其中，原本的生意和立場，甚至技術本身都變得複雜起來。

當地時間3月16日，大疆AeroScope（以下稱為雲哨）系統，被烏克蘭副總理米哈伊洛·費多羅夫（Mylhailo Fedorov）發推特怒斥是幫俄羅斯作惡的幫兇之一。“請封鎖掉你們幫助俄羅斯殺人的產品！”

費多羅夫在致函大疆創始人汪滔時稱，大疆關閉了烏克蘭的雲哨功能，但對俄羅斯繼續開放。而俄羅斯藉助雲哨的定位功能攻擊烏克蘭，造成軍方和百姓的無辜傷亡。他希望大疆遮蔽俄羅斯在烏克蘭的無人機，並提供俄羅斯在烏克蘭的無人機的資料。

對此，大疆多次迴應。3月17日，大疆在推特上回應，大疆並沒有掌握使用者的資料。3月28日，大疆接受觀察者網採訪時再次迴應，“大疆向俄羅斯單方面開放使用的說法是無稽之談，另外，民用無人機也無法直接導航導彈。”

大疆站上了風口浪尖後，與大疆合作的萬得城電器（MediaMarkt）同樣受到波及。因銷售大疆無人機，萬得城的推特賬戶被網友刷屏。隨後，萬得城下架了大疆產品。

不僅俄羅斯，烏克蘭也將大疆民用無人機用於軍事。據《紐約郵報》，烏克蘭軍方使用無人機向俄羅斯軍隊投放裝有可燃物的啤酒瓶，以阻止俄軍的進攻。

當原本民用的無人機成為俄烏衝突的軍用武器，大疆的立場也變得尤為重要。目前，圍繞大疆、烏克蘭和俄羅斯的爭議仍在繼續。

近日，大疆發言人亞當·利斯伯格（Adam Lisberg）及3位相關人士接受了外媒《The Verge》的採訪，以下是直面派基於該報道的編輯整理。

（注：接受採訪的人員包括無人機專家大衛·科瓦爾（David Kovar）、美國著名航空望遠鏡經銷商aero Armor的運營總監布蘭登·盧戈（Brandon Lugo）、大疆經銷商塔拉斯·特羅亞克（Taras Troiak））。

據烏克蘭方面訊息，如今俄羅斯正利用大疆雲哨系統定位烏克蘭飛手的位置，找到人即消滅。

但最初，大疆的這個雲哨系統是為了公共安全而設計的。民用無人機的普及對機場、核電站等地帶來了潛在威脅，雲哨作為一種無人機探測系統，可以透過分析射頻訊號，對主流無人機進行偵測，掌握其航向、高度、速度及飛手的位置資訊。

自2017年以來，大疆售出的每架無人機都會釋放一個特殊訊號，專門的接收器可以破譯無人機和飛手的位置。如果有無人機惡意靠近機場跑道、體育場等人群密集的場所，執法部門就可以迅速行動，規避風險。

大疆主要銷售的雲哨接收器有兩種：一種是“便攜單元”（Portable Unit），自帶翻蓋外殼、螢幕、天線和電池；另一種是遠端“固定單元”（Stationary Unit）。它被設計成一個巨大的天線，需要透過乙太網電纜或蜂窩調變解調器連線到伺服器。

大疆雲哨便攜單元接收器

據大疆官網介紹，後者是為大型場地設計的，在理想條件下，它的檢測範圍可以達到50公里，並在2秒內獲取到相關資訊。而行動式的接收範圍只有固定式的十分之一，即5公里。

雲哨的工作原理是將資料傳輸到大疆的公共伺服器（由亞馬遜的AWS託管），再傳輸到無人機所有者的私有云，甚至是離線伺服器以確保安全。

價格方面，不同的接收器差異很大。美國著名航空望遠鏡經銷商aero Armor的運營總監盧戈說，他知道的行動式接收器售價是10000美元，而G8型號固定式接收器是25000到15萬美元。此外，大疆表示，安裝的成本在1萬美元以下。

大疆設想過，如果有心懷不軌的人拿到了雲哨接收器，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大疆稱，他們這個系統只會賣給合法的官方機構。但大疆沒有預料到，在戰時，當一個合法的買家將大疆產品與導彈一起使用會發生什麼。

如今，烏克蘭人和他們的民用無人機被招募用來抵禦俄羅斯軍隊，雲哨的優點轉變成致命的、無法預見的缺陷。一旦為俄羅斯軍方利用，烏克蘭無人機飛手的確切位置則可能被精準打擊。

利斯伯格解釋說，“從一開始，我們就向所有經銷商和分銷商表明，雲哨只能出售給合法的運營商，警察和安全部隊。”

大疆稱，民用無人機輸送自身的位置資訊，就像汽車要掛車牌一樣，是構建安全的無人機飛行環境必要的環節之一。

烏克蘭軍方相當重視無人機，甚至敦促部分無人機所有者加入戰鬥，這些裝置同樣被用來追蹤俄羅斯飛手的位置。

但大疆最近收到了來自烏克蘭的指控。位於基輔的大疆經銷商塔拉斯·特羅亞克表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核電站的雲哨接收器“神奇地”出現故障，其中有一些是用於保衛烏克蘭核電站的。外界也有傳言稱，是大疆削弱了烏克蘭的雲哨接收器訊號。

烏克蘭副總統費多羅夫說：“俄羅斯軍隊使用的是從敘利亞拿來的大疆雲哨的加長版，範圍長達50公里。”他還稱，俄羅斯用雲哨為其導彈導航。

烏克蘭副總統致大疆的信

大疆承認烏克蘭的雲哨接收器出現故障，但強烈否認跟這件事有關。“所有關於大疆故意調整雲哨功能以幫助某些人或傷害其他人的指控都是完全錯誤的，沒有任何可信的人能證明，我們在Aero Scopes上遇到的不是技術問題。”利斯伯格告訴The Verge，故障可能是由於電力或網路中斷導致的。

至於大疆有沒有為俄羅斯提供加長版雲哨接收器，比烏克蘭接收範圍更遠？利斯伯格表示，他從沒聽過雲哨有比50公里更長的軍用版本。拋開爭議不談，起碼烏克蘭和俄羅斯都可以用雲哨接收器，這點是可以明確的。

目前，大疆已經幫助烏克蘭的一些無法工作的雲哨接收器重新上線，並表示會繼續與烏克蘭運營商合作。

另一個飽受爭議的問題是，大疆或者烏克蘭不能直接關掉雲哨訊號，讓飛手不被盯上？

首先，這不是大疆能透過網際網路關掉的東西，無人機不是透過網際網路傳送的，它透過標準的2。4GHz和5。8GHz頻率向附近執行的接收器輸送雲哨訊號。即使是無人機的主人也關不掉它，“這些都被編碼在一個數據包中，這是你可以用來指揮和控制無人機的資料傳輸的一部分”。

不過，雲哨是後期更新的韌體，理論上，一些早期的大疆無人機也許可以關閉它。“如果你沒安裝雲哨的新韌體，無人機仍然可以飛的很好，”利斯伯格承認。但這可能會威脅公共安全。

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事情是，烏克蘭並沒有要求大疆關閉烏克蘭的雲哨訊號。烏克蘭副總理希望大疆能夠提供大疆在烏克蘭的每一個產品的資訊，包括購買地點和位置地圖，並遮蔽烏克蘭境內除烏克蘭使用者外的無人機。

這一點上，大疆表示，“我們沒辦法追蹤雲哨的位置，也沒有無人機的銷售資料，人們對我們有很大的誤會。”據悉，大疆的銷售鏈路是分銷商—經銷商—公眾這樣層層傳遞下去的。盧戈證實了這一點：“他們沒有直接的許可權拿到使用者資料。”

2017年，一個名為Kevin Finisterre的駭客發現，大疆公開了其亞馬遜AWS雲資料中的一部分，這些資料包括“與政府和軍事領域有關的賬戶的飛行日誌。”那時，美軍便開始起疑其正在使用的大疆無人機。

三年後， 這名駭客上傳了來自同一個漏洞的另一個數據塊——一張全球無人機活動的線上熱圖。理論上，如果沒有某種跟蹤行為，大疆不可能生成這種圖。

但大疆的利斯伯格表示，這不存在。他堅定地說，大疆沒有使用者的飛行資料，除非使用者自己上傳。雖然上述的駭客表示，大疆的Fly應用可能會透過“自動同步飛行記錄”功能拿到使用者資料，但目前的美國版應用已經預設關閉了該功能。

“雖然應用鼓勵你共享自己的無人機的資訊及裝置的‘每日診斷和使用資料’，但你完全可以選擇不理會。”無人機專家大衛·科瓦爾說，他確信該公司現在沒有竊取飛行資料資訊。諮詢公司和美國政府機構對此反覆進行過獨立的安全審計，也沒有發現這類問題。

“對於所有的大疆產品，你的資料就是你自己的資料，就像我們的無人機一樣，我們提供資料託管服務，為那些想使用資料託管的客戶提供便利。”利斯伯格寫道，“我們不是資料公司，我們不想成為客戶資料的儲存庫。”

自2017年以來，大疆成功說服了許多執法機構。“人們已經觀察了交通情況，他們還不能得出任何結論。”

儘管利斯伯格做出了保證，但大疆經銷商塔拉斯·特羅亞克還是建議，“飛手不要更新任何大疆應用程式，並關閉智慧手機上的地理定位功能。”

當被問到大疆是否會從俄羅斯撤離，利斯伯格表示，“15年來，大疆一直在盡力遠離地緣政治。”停銷雲哨接收器並不一定會阻止俄羅斯軍方追蹤這些無人機。

事後來看，科瓦爾認為，雲哨是個相當壞的發明，它使那些為國家而戰的人被曝光，被識別和定位。但從執法方面來說，它又是個非常棒的發明，能保護我們重要的基礎設施。

他把這比喻成科技本身不可預見的用途，就像豐田汽車可能與武裝分子用機槍架在皮卡上的形象聯絡在一起。這些用途會給它們的主人帶來不幸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