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山路顯得崎嶇，李二孃抱著一個黑布袋，布袋被掀開一角，露出金燦燦的一點，李二孃咂咂嘴，心裡感到美滋滋的，這麗珠的婚事總算是有著落了。

“李大娘。”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李二孃不由地愣了一下。

鄉下有個說法，天黑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頭，那是鬼在找替身，只要你一轉頭，那鬼馬上就來索你的命。

李二孃感到頭皮發麻，加快了步伐就要離開。

“大娘，你等等我啊！”身後的聲音好似越來越近了。

好容易跑到了村莊裡，村頭王喜的大院投出亮光，照亮前方的道路，李二孃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大娘，你，你怎麼就不等等我呢？”

一隻蒼白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李二孃不由地大叫了一聲。

“哎呀，你叫啥呢？”那人顯得十分無奈。

李二孃轉身一看，個子小小的，衣裳卻是十分鮮亮，一雙大眼睛也算是純真無邪的。

“沁丫頭，你嚇死我了！”李二孃拍了一下那人的胳膊。

那人笑嘻嘻的，一張算不得精緻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很虛幻，李二孃越看越覺得面前的姑娘長得十分喜人，那姑娘叫小沁。

說起她，村裡人難免是有些忌諱。

小沁家住在村裡義莊旁的小屋，那義莊是清朝留下的，老房子留到改革後，早就破爛不堪了。

十六年前，一個明月夜，月光照得椏枝村十分明亮。

零點的時候，義莊裡突然傳出一陣嬰孩的哭聲，打破了村莊的寧靜，村長王喜馬上帶著一幫人四處尋找。

來到義莊門口，眾人發現哭聲越來越大，王喜猛地推開了門，發現義莊裡沒有點燈，卻異常明亮。大家順著哭聲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走在前頭的人往那傳出哭聲的棺材一看，嚇得將手中的木棍丟在一旁。

王喜連忙走上前，一見眼前的場景，年過半百閱歷無數的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那棺材裡躺著一個嬰兒，裹著厚厚的棉被，一見到有人來，胖嘟嘟的臉上露出十分可愛的笑臉，小手小腳在被子裡不停地動著。

然而，在嬰孩的身旁躺著一具早已骨化的屍體，那具白骨，越看越精緻，潔白如玉的骨發著光芒。

李二孃隨著眾人走在後面，聽到嬰孩的笑聲，不覺走上前來，棺材中的嬰孩一見李二孃便伸出小手。

李二孃初為人母，且剛出月子不久，見面前的嬰孩十分可愛，便伸出手將嬰孩抱了起來。奇怪的是，嬰孩一被抱起，身旁的白骨一瞬間便化為齏粉。

“哎，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李二孃懷抱嬰兒，嘴裡唸叨著，棺材裡躺著的大概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希望她能早日前往極樂世界。

漸漸地，屋內暗了下去，風從門口刮進義莊，眾人感覺到一陣陰冷。四周靜悄悄又十分黑暗，心裡萌生一股子恐懼，人群便急忙散開，三個五個地作伴回家。

李二孃抱著孩子，往自己家裡走去。

“啊嚏”懷中的嬰孩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李二孃微微一笑，臉上洋溢著母親的光輝。

“啊嚏，你這孩子以後就叫小沁吧。”

小沁漸漸長大，模樣越長越水靈，奇怪的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便決定搬到義莊旁邊的小屋去。村裡人都議論紛紛，說是白骨生子本來就不詳，她還願意住在義莊旁，那就更不祥了。

李二孃卻不這麼認為，她知道是這個孩子孝順，想陪伴在自己的母親身旁。

搬家的那天，風雨大作，電閃雷鳴，小沁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安靜地收拾著東西。麗珠在一旁幫忙，麗珠是李二孃的親生女兒，比小沁大兩個月，住在李二孃家，小沁喚她做姐。

“姐，你別忙活了，坐，坐著，我來收拾就行了。”

麗珠是捨不得小沁的，打小她們一起長大，感情十分要好，衣服交換著穿，有什麼好吃的都給對方留著。一想到自家的小姐妹要住在那樣偏僻的一個地方，淚水就止不住往下掉。

“沁兒，你不走不行麼？咱姐妹倆還有許多話沒說完呢，你要是一個人住那裡了，餓了病了，誰照顧你呢？你不是還要吃姐給你弄的蓮子糕嗎？”

小沁不說話，收拾東西的手卻沒有停下，她雙眼通紅，卻流不出眼淚。

“姐，姐，你別哭，我還會回來，會回來的！我還得給你做伴娘呢！”

小沁走的時候，不讓李二孃和麗珠送，一個人提著包裹慢慢地走著。風雨不停，奇怪的是，她的身上並沒有被雨水打溼，過往的人走得匆忙，誤以為自己看錯了，待定睛一看的時候，小沁已經走遠了。

自從小沁住進小屋，村裡就流傳出一個說法，大晚上的時候，小屋裡暗暗地，總聽到有女人的說話聲，斷斷續續的，那聲音低沉，一點都不像小沁的聲音。

傳聞越傳越邪乎，從那以後，沒有人再敢靠近義莊一步了。

李大娘笑著撫摸小沁的頭，“丫頭，都長這麼高了，也越來越漂亮了，這些天可好？”

小沁笑眯眯的，“好，都好，大娘每個月都給我送好吃的，你看我，被您養得白白胖胖的。”

李二孃拉起小沁的手，“哎喲，孩子，你看你這手，跟冰塊似的，趕明兒大娘給你做幾身衣服，這大雪天就要來了，可別凍著了。”

小沁依舊是笑眯眯的，眼睛突然落在李二孃隨身帶的包裹上，“大娘，這是什麼？”

李二孃一驚，將小沁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說：“這是給你麗珠姐姐準備的。”

見小沁一臉疑惑，李二孃掀開布袋一角，“我今天上山砍柴，在山上竹林裡挖到的。”

小沁一臉凝重地看著那布袋，“大娘，這東西不吉利，你別放在家裡，快扔了。”

李二孃一聽這話，心裡就不舒服了，“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啊！”

見李二孃十分生氣，小沁嘆了口氣，“大娘，我真不騙你，這東西不吉利，這東西是……”

“哎喲，你們娘倆兒怎麼躲這裡說悄悄話哪！”

小沁正欲說完，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二人順著那個聲音望去，遠處走來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小沁認得她，那是王喜剛娶的小老婆。

王喜的大老婆中風躺在床上，這小老婆是一次王喜在趕集的時候認識的，叫么兒，生得十分妖豔。村裡的男人見了她，眼睛都是直勾勾地盯著她，走都走不動了。

么兒是村莊外的人，所見所聞都與眾人不同，大約是接觸過外面的世界，所以穿衣打扮也是與村裡人不同。

今天她穿著一件鮮豔的大棉衣，內襯連衣裙，踩著高跟靴子，一頭褐色大波浪，小沁看著，也覺得她很美。

“么兒姨。”小沁雖不喜歡她，但是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

李二孃一把將布袋塞到小沁懷裡，將她拉到身後。

“這不是要入冬了嘛，小沁這孩子穿的衣裳薄，姑娘家也不知道買些什麼衣服，這不就來找我了嘛。許久未見這丫頭，我很想念，就拉著她到一旁說說話。”

見李二孃顯得慌張，再看看小沁懷中可疑的布袋，么兒知道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她嫵媚一笑，“我說是什麼事呢，這初冬晚上冷，你們娘倆兒早點回家說話去。”

說罷，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小沁，便扭著腰身離開了。

“大娘，你聽我說……”小沁又開口道。

李二孃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話，拉著她就往家走，一路上邊走邊嘆氣道：

“孩子，不瞞你，自從你大柱叔死後，我和你麗珠姐的生活就過得很拮据。小沁，你看，你麗珠姐都這麼大了，前幾天隔壁村的趙大家來提親了，趙大哥你以前也見過，十分老實的一個人，我看這門婚事可行。但是，嫁女兒總得風風光光吧，太寒酸了，會讓人看不起的。”

說完，李二孃抹了一下眼睛，小沁沉默了一陣，扶著李二孃便往家裡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小沁便停了腳步，“大娘，我就不進去了，您跟麗珠姐好好的。這嫁妝，我會想辦法，但是這布袋裡的東西……”

小沁指了指懷中的布袋，“您給埋在院裡的桃樹下，上面灑上一盆雞血，不管新不新鮮都可以。您得記住，零點之前一定要做好。”

小沁說得神秘，李二孃愣了一下，卻還是信服地點點頭。

她自小看著小沁長大的，小沁這孩子心地善良，一定不會害她的。既然她這麼說，那就按照她說的辦。

小沁笑了笑，便離開了，她走得飛快，李二孃一轉頭便看不見她的背影了。

那天麗珠感冒了，吃了藥就早早上床休息了，李二孃為了不吵醒麗珠，便悄悄地在院子的桃樹下挖了一個坑。正進行到一半，門口晃過一個人影，李二孃揉揉眼，朝著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麼人。

李二孃苦笑了一下，人年紀大了，都開始疑神疑鬼了。想到這裡，她又揉揉太陽穴，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繼續做著手上的事。

將布袋埋好後，李二孃將土堆拍得平平的，便走進屋裡。見李二孃離開了，躲在籬笆外的那人悄悄地潛入了院中，摸索地走到那個土堆旁，心裡是一陣竊喜。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王喜家的大門“吱呀”一聲，么兒迎了上來，“當家的，怎麼樣？”

王喜將布袋往桌上一甩，大笑道：“還能怎麼樣，成了！”

么兒翹著蘭花指，打開了桌上落滿雞血的布袋，金燦燦的光芒刺得二人睜不開眼。

“哎喲，這可是發財了呢！”么兒嫵媚地笑道，那說的話令人身心一酥。

王喜摟著她，“怎麼樣，給你辦場風風光光的婚禮怎麼樣？”

“那我可要穿白婚紗，就跟影樓上掛的一樣。”么兒撒嬌道。

王喜皺著眉頭，“大喜的日子穿什麼白色，多晦氣。”

么兒從他的懷中跳了起來，叉著腰說道：“老土，人家外國人都是這麼穿的，什麼晦氣，那叫流行呢！”

王喜一見她蹙著眉，嘟著小嘴，魂早就被勾走了，哄著么兒。

“好好好，就聽你的，穿白婚紗，這樣滿意了吧？”

么兒嗔道，在王喜肥胖的臉上親了一口，“那還不是聽當家的。”

王喜見她這樣，早就被迷住了，捧著她的小臉一頓親，“好心肝兒，我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燭火熄滅，全村都進入了睡夢之中，王喜摟著疲憊的么兒也正呼呼大睡。

這是一個無月夜，四處靜悄悄的，放置在桌上還未來得及收拾起來的布袋突然動了起來，彷彿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竄動。順著桌邊慢慢下滑，鑽進地裡，順著地裡慢慢地滑動，滑到床邊，伸著頭看著床上已經熟睡的男女……

第二天，李二孃早早地就起床了，收拾院子的時候發現土堆還是平實的，心裡的石頭也放下了，大大地鬆了一後氣，去廚房裡熬了粥，便給麗珠送去。

麗珠吃了藥，發了汗，病也好全了。

李二孃給她端來了粥，洗漱好了以後，麗珠便坐在院子裡喝著粥，李二孃坐在一旁剝玉米，娘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珠兒，娘昨天上山砍柴挖到寶了，大金塊。”

麗珠咯咯笑了起來，“娘，你是在夢裡挖寶的吧？”

李二孃笑道：“你這孩子，娘跟你說正經的，娘昨晚還碰到了小沁。”

麗珠一聽“小沁”二字，便放下勺子，“小沁最近怎麼樣了？娘，你怎麼不叫她來家裡……”

李二孃手上的活停了一下，“那孩子很好，長胖了，也漂亮了，可是我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女孩子，住義莊旁，這以後可怎麼找婆家呢？”

麗珠放下碗，碗裡的粥已經見底了，“我倒是希望她別出嫁，娘，您別惱我，我一直覺得小沁這孩子跟我們不是一樣的人，我以前看《聊齋》，覺得她就跟書中寫的仙女那樣。”

李二孃不懂這些，責怪道：“你這孩子，說話越來越魔障了，小沁那孩子怎麼就跟我們不一樣了。吃完粥了，好好躺著去，我看你這病還沒好全，又開始說胡話了。”

麗珠嘆了嘆氣，將盛粥的碗收拾好了，正要回屋躺著，“噼裡啪啦”，村頭響起了震天的鞭炮，李二孃和麗珠都覺得奇怪，便往村頭走去。（作品名：九靈系列之怪圈，作者：楓顏。來自每天讀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