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牛作品選
01
尊嚴
被無辜踐踏的草
帶著毫無抱怨的傷爬起
那些躲過凜冽的刀子
似又折身而返
殘暴肆虐的雪彷彿從心頭
裹挾寒意嘲諷著反撲
這些卑微草芥
多像遭遇人生低谷的我們
在漫長難熬的冬季
面對命運的踩踏
一言不發
活成大雪中寧斷不彎的竹
尊嚴對萬物何其珍貴
其實有時就是挺直腰桿活著
就是死不認慫的精神
02
雨在落下
雨在落下，接近中秋的夜
本屬的明亮被生生壓了下去，壓下去的
還有四溢的桂香，以及一個孤獨的人
聲聲地嘆息。點點滴滴的雨
打在一地落葉上，明顯像與誰竊竊私語
像一個人安慰另一個人。而孤燈相伴的我
驅不散窗外巨大的黑，驅不散
壓抑的黑揮動的拳頭。遠望
感覺向背而去的腳步仍在迴盪。甚至恍惚發現
三步一回頭的目光，在夢一樣的迷霧
露出不屑、挑釁、嘲諷的笑
雨落下來，打溼無邊的夜
迷濛的燈一盞盞熄滅
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似睡非睡中
我在黑暗的深淵往下滑
不見底
呼呼風聲覆蓋了恐懼的尖叫
03
冤家
莫非聚首的真是冤家
二十餘年相濡以沫的時光
被無端飄來的雲投下揮不去的陰影
相吸的青春
在衰老容顏中消磁
距離彷彿是芝麻綠豆小事
擠出的傷痕
遷就著滲出隱隱的痛
恨和愛一樣
像火石遭遇煤氣一點就燃
生活的烹煎煮炒充斥著五味雜陳
在互不相讓的日子
剪不斷理還亂的情
無論被阻擊還是冷戰打擊
都分不出贏家
品出的只有苦澀滋味
夫妻一輩子啊
是是非非不是生活的全部
而生活全部
似乎都在意著
交給了煩亂的是是非非
04
我不想留住風的影子
像做賊心虛的人
檢索來自外在的愉不愉快
給自己小小潔癖
過濾掉一切溢美骯髒之詞
從牙縫擠出的
都是善意的溫暖與美
在記憶空間
做勤快的清潔工
把那些入侵的有意無意的塵垢
把那些撲面的真真假假的貼金
徹底清理乾淨
我知道，生活沒有真空
無風亦有三尺浪
惟消除私心雜念的霧霾
明媚陽光照徹到的
便是幸福靜美的情懷
我不想留住風的影子
風把影子一次又一次送來
05
老櫸樹倒了
站了數百年的老櫸樹倒了
倒下的還有神似的信仰
從馬塘村到茅亭廟的來往
滾動在說古人舌尖
老櫸樹是古廟舉著的旗
和坍塌歲月化為塵埃
祈福的頭磕在人間香火裡
和護佑的紅布條綿綿不絕
老櫸樹倒了
和茅亭廟路改文軒路無關
很多經過的眼神
少了一座廟一株樹
老櫸樹倒了
沒人知道它被運往何方
它裡面住著的神
又去了哪
06
淡水魚
上層生活的鰱鱅
中層生活的草鯿
底層生活的鯉鯽
自由亂竄的麥穗魚
它們誰是權貴、藍領、草根
淡水魚大魚吃小魚法則
和一級壓一級的人間
有何本質區別
清與濁
暗藏了怎樣看不見的網
縱身一躍
激情掀起的悲歡
水面平靜後
撕裂恢復的雲湧
又是怎樣的一種痛
淡水魚的困惑
死不瞑目
暗示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無風自有三尺浪
在靈動的魚心
翻騰蘊含的愛恨情仇
相信
不是吐幾個水泡那麼簡單
淡水魚世界
一尾魚的命運
不是朝江河跳躍追逐
便是為一潭死水堅守一生
07
時間從不說出鐘聲隱瞞的秘密
小甘村原住民，對晨鐘暮鼓
從不陌生，上國安寺的存在
和吃喝拉撒毫無關聯，春秋於人
就是沒完沒了的耕種，就是從不忘記
銀杏樹八百年的黃金甲，以及
一年一度歡愉的採摘，流雲越過山頂
很像朝聖，和匆匆來去者無異
疲憊又虔誠，它更像另一份香火
供養道場，以雨露以風吹草動
在默唸與禱告中，潤澤護佑
塵世的繁榮
村莊雞鳴犬吠，對山門清淨
從不干擾，山上山下
煙火繚繞。一條車水馬龍的路
一口青苔斑駁的井，閱不盡
人間悲歡。唯林間畫眉
歌唱不止，像滿目蒼翠
陶醉於自我的大自在
時間從不說出鐘聲隱瞞的秘密
由遠而近，由近而遠
渾厚而悠遠，宛如人心深處
拼命抓取，又抓不住的
唸叨，無奈地悄悄地
重複、遠去與離失
08
蛛網前的逗留
一出門，彷彿自投羅網
撞進碩大蛛網，拼命掙扎
和奔跑數十年時光無異，狩獵者
從夢幻裡衝出，生死存亡的逃離
讓僥倖心長滿猜忌，對一切
保持一百二十分警惕
生活就是作繭自縛，和蛛網不同
擺脫命運的枝丫，以一張網的誘惑
撒成捕魚網，或喬裝成陷阱
對深不可測世界，素食者的思維
難以置信獸性嘴臉，自由天空
並不絕對，小小尤物的風捲殘雲
將可愛幻化之美瞬間泯滅
蛛網前逗留，一千次荒誕
對於蒼穹的藍，對於已老花的雙眼
對於一輛仍奔跑的老爺車，都將是
不值一提的過往
09
楝樹
寒風冽冽，楝樹站在路口
不等誰，落盡葉後更為單薄
黃色的果，零星枝頭
彷彿掏出一生的苦，空落高懸
像傾訴，更像木納地沉默
平靜是一天，不平靜
也是一天，風嗚咽的啜泣
和孤獨者的白天黑夜
毫無關聯
這世界，有人說楝樹苦
可沒人看見，孑然站著的孤獨
比起苦，還要有
一萬倍的不幸與煎熬，並
不痛不癢地，這麼
延續著
10
彎曲的樹
一株樹，出生的願望
肯定抵制了彎曲一詞，肯定
被棟樑所佔據，肯定
對筆直、粗壯、高大、蒼天
充滿憧憬與仰視
樹如人生，彎曲降誰頭上
都不願接受，當絕望和失落
對殘傷重擊一拳，懷疑明天的跌倒
爬起
又是多麼艱難
從內心站直的樹，重新活過來
彎成曲轅，把平凡一生
交給犁，逆轉的命運
躬耕成就的是另一片天空的蔚藍
作者簡介：
土牛，原名毛文軒，江蘇南京人。被譽為“牛背上長大的詩人”、“愛國主義鄉土詩人”，南京鄉間詩社創始人，榮獲 “南京好市民”等稱號，曾參加魯院長三角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習，詩歌、散文、小說作品散見於《詩刊》《星星》《詩歌月刊》《揚子江詩刊》《青春》《草地》《山花》《當代小說》等刊物，參加全國各類徵文60多次獲獎。著有詩集《觸控鄉村的心跳》等4部，其中《一個農民的祖國（中英文對照）》獲遼寧省翻譯學會學術研究成果二等獎，入選國家新聞出版署2018年農家書屋重點出版物推薦目錄並二次印刷，詩集《聆聽鄉村的心音》納入“中國新詩百年千家詩集收藏專案”。其與詩歌的故事，被寫成10萬字非虛構文學刊在《今古傳奇》雜誌，入選人教版高二政治試卷多選題。現為《天下美篇報•詩天下週刊》主編，北京工商大學嘉華學院、重慶大學城市科技學院、燕京理工學院、中華文學院等客座、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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