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最近很惦記的一條資訊：

39 歲的林依晨懷孕了。在結婚 7 年後。

大家知道她吃了很多苦才懷孕，恭喜她，“得償所願”。

也有些其他聲音，有心疼，“沒以前生機勃勃了，更疲倦了”。

也有人說，雖然敬佩，但，

“不想活成林依晨。”

你應該也注意到，從林依晨 32 歲結婚開始，大家對這位甜美女孩的人生，就有了不同的期待。

人們希望她繼續甜下去。她是 0 負評女神，演戲上進，

“唯一演偶像劇可以當上金鐘獎最佳女主角的人”。

但是她婚後的生活，卻爭議紛紛：

林依晨 4 點起床做早餐，送公公上班；林依晨生不出孩子，被婆家冷落；林依晨老公出軌帶嫩模回家，林依晨忍讓；林依晨為能回孃家感激老公；……

這些新聞，林依晨特地出來迴應過，不是真的。但大家還是對她的婚姻生活，蒙上了一層“糟糕”的濾鏡。

也有輔證：

她暴瘦了。

“4 點半起床”甚至變成一個被調侃的梗，在網上瘋傳。

人們有些心疼，也夾雜著些不解，林依晨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如此尷尬，甚至有些難堪的境遇？

她為什麼沒有過上一種更狠、更決絕、更擁有自我的人生？

換句話說：

她怎麼不活得更爽一點？

我們心裡，對林依晨有一串的“為什麼”要問，某種程度上，也是一串的指責。

但今天我必須想說：

指責林依晨是不公平的。

同事說，在林依晨身上，看到了很多“東亞的女兒”的影子。能忍、能吃苦、能受委屈。但她也在抗爭。

今天，我不想指責東亞的女兒林依晨。

提起“東亞的女兒”，第一點就是：

責任。

林依晨稱之為：“作為長女的責任。”

不能自私。

18 歲出道養家，為弟弟換電腦，為母親還百萬欠債。

成年後，為弟弟開餐廳。有則新聞裡，說林依晨難生育，是“錯過最佳生育時期”。

她卻早早扶持弟弟成家立業生子。

不能抱怨。

你知道嗎？

這可能都不是外在的要求，而是一條內在的自省。

林依晨的青春期裡沒有父親，只有因父親離家導致的欠款。

但成名後，她促成了母親和父親的和解。

請父親做司機，給他發工資，增加相處時間。帶全家一起出去旅遊。

她的理由是：

“如果退一步，大家可以活得比較舒心自在，那我願意去當那個退一步的人。”

她是一個“得體”的女兒。

同樣，她也是一個“得體”的妻子。

最讓我感到五味雜陳的是，婚後記者問她，調整最多的是什麼？

她回：

“變本加厲地希望每個人都開心。”

因為婚後需要照顧的人變多了。

林依晨有一套“林氏成功法則”，她很努力，能讓問題都解決。作為那個解決問題的人，她會覺得滿足。

但有些時刻，我還是會為她的“得體”心疼——

某期《康熙來了》，她和小 2 歲的楊丞琳一起當嘉賓。

楊丞琳教她學撒嬌，可聰明如她，怎麼都學不會。

蔡康永評價她：

像個苦旦。

我想起和她搭檔演“大仁哥”的陳柏霖評價她：

“自持但不是那麼快樂。”

得體的東亞女兒，是不快樂的。

“東亞的女兒”另一個共同點是：

她們會“遭遇”同一種命運。

對，我想用“遭遇”這個詞。

因為很多人生的選擇，不在她們自己手裡。

這裡我很想說下大 S。

討論選題時，同事對大 S 是不是“東亞的女兒”這一點，討論了很久。

大 S 夠狠，性格殺伐決斷，一看就是那種要看她眼色活的女性。

但我想，你應該把她還原到她的環境裡看。

她是家裡的二女兒。她的妹妹叫“熙娣”，意思是“渴望有弟弟”。

她的父親因為不接受“生了三個女兒”這件事，離了家。大S形容父親，

“一個像李白一樣過自由生活的叛逆爸爸。”

但這份自由的代價，是由她承擔的。

她擋在家人面前，應付那些要債的人。她年少出道，帶妹妹一起。

她給自己起過一個英文名，“tiger”（老虎）。

“東亞的女兒”遭遇的命運，往往更體現在，她們自己面臨生育的選擇時。

關於大 S 的生育，我印象最深的是兩個。

一個是她妹妹生女。

出了緊急狀況，醫生說孩子可能有問題。大 S 作為姐姐，她說，

“願意交換”。讓自己承擔痛苦。

就像一個悲痛的巧合，41 歲時，她的第三胎胎停，必須流產。

另一個是她自己生子。

高齡生子，所受的折磨和林依晨應該相當。在她丈夫的記述裡，我看到了驚險的一幕：

“臉腫脹得像個茄子。”“掰她的嘴，發現她已經沒呼吸了。”

大 S 對止痛藥過敏，

她只能生生忍受這份疼。

在 ICU 呆了 10 天后，她才真正清醒。但醒來的第一件事是：

愧疚。

因為 10 天沒有照顧兒子。

這是一個女性選擇生育會承擔的痛苦。

但如果她不選呢？

我至今還記得那份對 62 歲舞蹈家楊麗萍的羞辱：

“一個女人最大的失敗是沒一個兒女，

所謂活出了自我都是蒙人的。”

這條評論被點讚了上萬次。

上萬個人認同了這份羞辱。

寫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很悲傷。我想起了很多個時刻——

對“東亞的女兒”指責、不滿和羞辱的時刻。

陳思成傳出出軌醜聞，佟麗婭說了句，“回家就好”。

鋪天蓋地的憤怒湧來：

“你為什麼要讓他回家？”

Selina 離婚時，百字長文裡，夾雜著對自己的檢討。最刺眼的一句是：

“我成為了一個妻子，

卻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賢妻。”

理由也很荒謬：

因為她婚後，“依舊享受工作，專注事業。”

鋪天蓋地的不滿也湧來：

“你為什麼要做一個賢妻？”

最讓我覺得心痛的是，福原愛。

我很難想象，即使無實質出軌證據，即使披露了那麼多她在婚姻裡承受的痛苦，

她在社會里所受的厭棄，仍舊與日俱增。

最近她得了一個新稱號：

“家庭主婦最討厭的女性之首。”

我已經厭倦了把矛頭指向這些“東亞的女兒”，

一遍遍地問她們，為什麼？

如果你足夠細心，又足夠清醒，你可以去那些出軌、家暴等等和女性相關的新聞下看，層層疊加的都是指責：

“你為什麼不離婚？”“你為什麼不直接表達憤怒？”“你為什麼不拒絕？”……

但其實她們更想知道的是：

“到底可以怎麼說不？”

我知道，現在有種稱讚女性活法的詞，是：

爽感。

它意味著不忍、夠狠、夠自私。

正是因為我們太渴望爽感的人生，所以我們才心疼，甚至“討厭”林依晨不爽的人生。

但林依晨過的是真實的人生。

是每一個東亞的女兒可能會經歷的人生。

“指責”是不公平的。有太多太多的女性，做不到。她們需要的，是抵達的路徑。

我一直記著林依晨對自己的評價，“吃苦高手”。事實上，哪個“東亞的女兒”，不是“吃苦高手”呢？

但是，不要低估她們在痛苦裡，給自己掙得騰挪空間的決心與能力。

她們不自憐。

最典型的就是大 S。她明確拒絕被可憐，

“痛就是痛，只是一種感覺。”

她們不放棄。

林依晨一直在讀書。她不是事業有成後去讀的，而是在困境裡，依然在讀書。

她正常完成了學業，唸的韓文系，從未缺課。

是每個排完戲的清晨，返回的學校。

我想起她曾經對自己人生的迴應：

“我不卑微。”

“重點是自己做的決定，

我能承受自己的選擇帶來的所有結果。”

最後，我還想和你分享一位活得最不像“東亞女兒”的女性，日本女性天海佑希。

女孩們很喜歡她，她身上有某種“爽感”。

不婚、不育，宣稱“女性獨身主義最後的堡壘”，鼓勵女性，“用應援偶像的方式，為自己應援。”

但我最近讀到她的一封信，很有感觸。是她回給一位同樣獨身的 30 歲女性：

“隨著年齡增長，

意味著妳要揹負著身為一名女性的孤獨

但即使如此，請一定要好好享受這份孤獨。”

作為“東亞的女兒”，身上揹負的“期待感”，往往無從選擇。

可以選擇的——

唯有更勇敢地面對痛苦，一寸一寸地去爭取想要的生活。

這裡我還想分享學者上野千鶴子在日本東京大學的畢業典禮上，對所有女生說的一句話：

“今後等待著你們的，

是一種‘即便努力也不一定會有公平回報’的社會。

而且，請你們不要忘記，

那些你們自以為‘努力換來的回報’，

並不單單是你們拼命努力的成果，

而是你們身處的環境所賦予你們的。

最後，請你們不要逞強，勇敢承認自己的弱點，

互相支撐著活下去。”

你知道嗎，據臺媒報道，林依晨可能懷的是個女兒。林依晨迴應，男女都歡迎。

希望每個東亞的女兒，

和她們的女兒，

都能互相支撐著活下去。

去爭取更廣闊的人生。

撰稿：丁丁

素材：拂曉星 王雪琴

晚禱時刻：

曾有主持人問林依晨，

“你是不是很在意外界看法的人？”

林依晨回：

“我必須說，非常，

但是我也同時明白，

我不是為他們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