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是汽車界把電動車鼓搗出名堂的唯一的人。

他身材很高大；臉盤稜角分明，皺紋間時常顯露出非同尋常的精明；他也不留鬍子。做的雖然是高大上的電動車，可是卻總是虧損，似乎十多年沒有賺錢，但也沒有破產。

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18650，21700，Autopilot 2。0，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名字中有個“斯”，又極度崇拜上古發明大神“特斯拉”，別人便認為他的產品取名“特斯拉”，原因便是在這裡。

馬斯克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馬斯克，你的股價又跌了！”他不回答，對櫃裡說，“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美刀。

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在忽悠Model 3的產能了！”馬斯克睜大眼睛說，“你們這些大空頭，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吹牛說要把特斯拉私有化，結果被華爾街吊著打。”馬斯克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私有化不能算吹牛……私有化！……收拾一下那些死空頭，能算吹牛麼？”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拯救世界”，什麼“把特斯拉發射到太空”之類，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馬斯克原來也創過幾次業，還都挺成功，賺了不少錢，但終於不知道造車界的深淺，又不會屈於逢迎；於是造車越來越賠錢，弄到只能透過嘴炮來懟華爾街了。幸而搞出了Model 3，也算是替普通人圓了特斯拉夢，換一碗飯吃。

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口不擇言，還直播吸大麻。

Model 3被他吹破了天，但幾十萬訂車人遲遲提不到車，甚至還要漲價。如是幾次，Model 3也沒那麼神了。馬斯克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用嘴炮反擊華爾街空頭的事。

但他在我們店裡，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食言；雖然有時說的話聽起來太驚悚，比如把特斯拉發射到太空，無人駕駛等等，總是讓人嘲笑他，但沒過多長時間，定然真的就實現了。

馬斯克自己知道不能和開BBA的那些人談天，便只好向孩子說話。

有一回對我說道，“你會開車麼？”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會開車，……我便考你一考。特斯拉的無人駕駛系統，是什麼？”

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麼？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馬斯克等了許久，很懇切的說道，“不知道吧？……我教給你，記著！這些系統應該記著。將來買特斯拉的時候，能用得上。”

我暗想我距離開特斯拉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無人駕駛還是選裝件；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Autopilot麼？”

馬斯克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櫃檯，點頭說，“對呀對呀！……現在Autopilot 2。0都已經可以躺著開車了，3。0也馬上要OTA了，你知道麼？”

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馬斯克剛喝掉一杯酒，想跟我講講無人駕駛套件，見我毫不熱心，便又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中秋之後，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看看將近初冬；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

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顧客，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溫一碗酒。”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馬斯克便在櫃檯下對了門檻坐著。

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見了我，又說道，“溫一碗酒。”掌櫃也伸出頭去，一面說，“馬斯克麼？我的Model 3到底什麼時候提車啊！”孔乙己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再等等罷。”

掌櫃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馬斯克，你的前女友又說你吸大麻了，股票又跌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沒作死直播吸大麻，股價怎麼會跌的這麼不好？”

馬斯克低聲說道，“壓力大，壓力太大……”他的眼色，很像懇求掌櫃，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開BBA的人，便和掌櫃都笑了。

我溫了酒，端出去，放在門檻上。他從破衣袋裡摸出四美刀，放在我手裡。不一會，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經常看到BBA懟特斯拉和馬斯克的新聞。到了年關，掌櫃說，“馬斯克的Model3還沒上市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不是已經國產上海了嗎？Model 3還沒上市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