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鋒機械廠｜三線老廠—

保定先鋒機械廠是一個悲情的故事，一代人就這樣被放棄了。自1964年初，中共中央作出了三線建設的重大決策，各省都要搞兵工廠，要自己造步槍、衝鋒槍，要準備打仗，河北省委決定，在曲陽縣韓家峪村建設河北第一個槍廠。

自1964年9月26日破土動工，5000多民工一起劈山填溝，奮戰56天，完成了土建工程，隨後又用56天試製成功了半自動步槍。當時先鋒機械廠以兩個56快速建廠、快速生產而聞名全國，共為國家生產過50萬槍只。雙“56”成了先鋒機械廠的傳奇。

備戰備荒為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

三線建設是中國經濟史上的一次大規模工業遷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在這裡成長和老去，數著小河邊、上學路上的大樹一輪輪地發芽和落葉。各省區形成能各自為戰的格局。

每個省區都建立配套的軍工廠，這些工廠稱為三線工廠。從1964年至1980年，三個五年計劃的15年中，400萬人在“備戰備荒為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的時代號召下，打起揹包，跋山涉水，來到祖國的深山峽谷、大漠荒野，風餐露宿、肩扛人挑，用艱辛、血汗和生命，建起了上千個

三線廠

。先鋒機械廠是保定曲陽大山裡的一個。記得賈樟柯說過：“越老的工人越在維護這個體制，絕不是他對這個體制沒有反省，沒有批判，而是他很難背叛他過去青春的選擇。”

▲早已經歲月斑駁的大門，靜候他主人的歸來。

▲已經荒蕪的廠區，靜靜的低聲訴說著彼此的過往。

在外人看來，這些廠裡的職工們肩負建設國家重任，工資福利待遇優越，生活設施齊全，是最光榮的工人階級。但隨著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大潮，這些國營的軍工企業產品銷路陡降。在市場化的趨勢下，由於技術落後，管理不善，交通不便而紛紛面臨破產改造。

▲我們聽主席的話，建設偉大的社會主義，聲音鏗鏘在耳邊迴盪。

畫家劉小東說過：“在我兒時的記憶裡，工人階級永遠有力量，製造業理直氣壯地佔據著各個地區主要街道。不知從哪天起，城市看不到製造業，看不到工人階級。樓房卻鋪天蓋地，走在街上的人都像遊客，好像一個軍團，作戰部隊沒了，都變成後勤人員了。”

▲曲陽的大山成了我魂牽夢繞的故鄉。

改革開放三十來，上個世紀90年代是國有企業的陣痛時期，體制與市場的碰撞，在這個變革的年代，使工人階級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他們沒有犯過任何錯誤，卻承擔了完全不可能承受的改革代價。曾經的優越感早已蕩然無存，帶給他們的卻是下崗分流。一個個國有大型企業從繁華到沒落，似乎可以折射出一個快被遺忘的群體——工人階級是一個逐漸消失的群體，是正在被知識分子招安、被商業者勾引和被農民稀釋的階層。

▲年輕而激情的歲月，點燃了大山。

▲ 曾經開著早已不見得吉普車，開到了定州塔。

▲我們的辦公大樓有我們的一份力量，今天廠區已經一片荒涼。

所有的建築現在都已經被雜草和破敗所征服。站在廠裡的每一個地點，舉目四望，目之所及，皆是大山。山裡的先鋒機械廠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這裡超市、學校、醫院、消防隊、派出所等應有盡有。人的一輩子，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可以在廠裡度過。

▲我們戰天鬥地，革命工作有無窮的夢想。

和農村孩子在田間地頭長大不同，對兵工廠的孩子們來說，在這裡，他們有專屬的童年回憶。在週末的晚上或者節假日裡，露天劇場的電影可是小孩子們的最愛，每次都拖著板凳早早地去搶佔好位子，每次播放的基本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題材電影。

▲我們是第一代的建設者。

▲我們生產出的鋼槍，那個響亮，握在手裡，猶如神兵天降。

▲最優的我們漸進中年。

“你從哪兒來”是一個哲學問題。

這個問題困擾著三線廠的每位職工。對第一代創業者來說，當年滿懷青春的激情來到這裡，把人生最美好的幾十年奉獻給了祖國的土地，多年後卻依然是兩手空空的回去。許多人在退休後落葉歸根回到自己的故鄉，卻發現自己彷彿走了一個世紀。他們難以融入當地的生活，跟曾經的親戚朋友關係疏遠，人們對他們多是同情和不解，卻很難真正瞭解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