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味系列①：尋味“東羅水八鮮”

今晚上吃什麼？

現在揭曉！

“水八鮮”

食材都已備好。

油，是早上剛榨出來的。東羅村的食堂依平旺湖而建，沿著湖邊向東走幾步，能看到一個小油坊。老夫婦倆用最傳統的榨油方法，一天能出一千斤菜籽油，油坊一個月開工十天，菜籽油的濃香在整個村莊裡，終年不散。

村裡夫妻倆經營的傳統榨油作坊

這道菜的底子，已經兜住了一分香。

主料也從地籠裡倒出，大大小小的擺了三排，有八九個盤子。

最大的個頭是葦蕩深處的一隻陳年甲魚，幾隻螃蟹依然還很活潑，野生的河蝦個頭沒有很大，泥魚和鰍魚聽起來倒像是雙胞，黃鱔在江浙一帶普遍叫做長魚，此外還有當地常見的鰺子魚和昂刺魚。

“八鮮”即水中野生的湖鮮至少八樣，一網打上，不拘種類。甲魚、螃蟹、河蝦、泥魚、鰍魚、長魚、鰺子魚、昂刺魚之類。此外還可以有螃鯿、螺螄、虎頭鯊。

大鐵鍋架上，蔥薑蒜爆香，再加點當地特有的水胡椒，香味已經出來。難煮的甲魚最先下鍋，少許醬油、適量清水，大火燜煮二十分鐘，鮮濃的湯底已經開始蔓延，隨後其他食材依次下鍋，小火慢燉再十來分鐘，眼看著顏色越來越濃稠，各色湖鮮隨著湯底的沸騰不斷跳躍，濃郁的香味一層層傳遞，“鮮氣環繞”不斷刺激著感官，最後糖鹽簡單調味，大火收汁。

一道地道的“東羅水八鮮”，出鍋！

起鍋時，必須要一頂大湯盤，傳說農家自己人做時分量更是不拘，家裡也許只有面盆臉盆得以裝下。一眾小魚蝦蟹鋪於盤底，大甲魚雄踞上方，鮮翠的小蔥撒上，最後湯汁緩緩澆下，這道“水八鮮”，才算完工。

大師傅夏永松說了，吃的時候不用講究，想吃什麼吃什麼，這是農村人的性情。

隨便夾上一筷魚肉，眼鼻雖早已受過洗禮，濃郁的鮮氣依然刺激到了每一個味蕾，隨即迅速撲滿整個口腔。一層是鮮嫩的魚肉本身，一層是濃郁的甲魚支配整個底色，一層又是其他各色湖鮮的爭奇鬥豔。就在此時，“鮮”，是腦中傳遞出來的第一個字。

“鮮”，是腦中傳遞出來的第一個字！

“水八鮮”，確實名副其實！

“一網打盡”

在大師傅夏永松眼裡，這也是道大菜了。

頭天晚上剛打了招呼，所以夏師傅一大早跑去了村西的老張家，要看看地籠的動靜。

農村人習慣了早起，天剛矇矇亮，霧氣籠罩的平旺湖上，已經有幾隻木船慢慢劃過。從老張家的後門出去，拾級而下，一個一尺見寬的地籠被固定在湖邊，水面不和諧的漣漪，彰顯了它這幾天的收穫。

老張家屋後的“小碼頭”

“看來今天運氣還不錯”，老張把地籠提起來，晃了晃分量，一股腦兒倒在帶來的大桶裡。

“這是鰺子魚，這是小扁魚，還有昂刺魚、鰍魚、泥魚、長魚、小螃蟹，還有幾個小蝦仔，不錯，該有的都有了，差個甲魚，老楊給你們打一個吧，這在以前可是能都一網打盡的。”

“一網打盡”，就是那道我們說的大菜的別名。

夏永松說，其實“八鮮”並不是說只能有八種湖鮮，而是要至少八種，像螃鯿、螺螄、虎頭鯊等等，均可在此列。東羅水產豐饒，魚類品種繁多，舊時候，一網打上來的魚總有個七七八八種，起名“八鮮”自然是圖個吉利好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中國人最傳統的飲食文化。

位於江蘇省泰州市的興化素有“無水不興化”的稱號，環湖而居的東羅村，自是得盡水勢之利，時至今日，村民每日出門耕作，仍要劃一尾木船，停船上岸的“小碼頭”，是家家戶戶的標配。

船，依然是東羅村民日常耕作的交通工具

“一網打盡”，就來自這樣的地方。

雖然環湖而居，多數村民並不以打漁為生，東羅土地肥沃，耕種才是他們的主業，而湖中的饋贈是對他們日常的嘉賞。

這裡水草豐美，普通村民不需架船張網，於門前、屋後放一個地籠，各種湖鮮美味，就會不請自來。一夜醒來，晃一晃地籠，若是份量差著點，就在湖裡繼續放著，若有那個重量，便可全部傾倒而出。

野生魚蝦，不拘一格。一般情況下，放了一兩天的地籠，總有各式各樣的魚蝦七七八八，單獨拿出來一種，也做不成一道菜，當地的村民便將這一網打上來的東西，燴成一鍋。

農家簡單又豐盛的一餐。

久而久之，這成了當地的一道風俗。

“雜魚”

菜如其名，“雜”即代表著多，同時又不拘於一種，這道菜在當地，更是有豐收之義。

你想，在豐收的季節，只消一夜，清晨起床後，將屋後的籠子一提，就是滿滿當當一大盆湖鮮，肥美的螃蟹，一兩尺見長的長魚等等七八種，足足夠一個六七口之家開一次大葷，若再加上偶爾游進來的陳年甲魚，老老少少都能吃得心滿意足。

酒足飯飽，再望一望遠處金黃的稻田，此中滋味，自是隻有“豐收之美”可以概括了。

豐收，在這邊是一個大事

這不禁讓人想起了東北的“大亂燉”。

豆角、土豆、茄子、青椒、番茄、木耳、香菇、粉條等等配菜，與肉類一同燉在一鍋裡，也是熱熱鬧鬧一大盆。調料味只有鹽、五香粉、胡椒粉、雞精而已，簡簡單單，全部燉在一鍋裡，能吃得人人盡興，或是換成不同的組合，也能變化出無窮的美味。豐收時節，支起一口大鍋，現殺的豬，剛曬的粉條，確是只有吃上口熱騰騰的豬肉燉粉條，才覺得真正的，享受到了豐收之喜。

與古時候的“過年關”不同，我想，這時候，應該才是老一輩的農村人一年到頭最幸福的時刻了吧。

東北亂燉，確實又名“大豐收”。

那這道“雜魚”，自是東羅人歷代相傳的“大豐收”無疑了。

9月23日，是剛剛過去的第一個“中國農民豐收節”，東羅村的村民們也迎來了第一個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節日。豐收的鑼鼓、歡快的舞蹈，再配上一大桌豐收大宴，頗為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