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脈·花地西湖】聽風聽雨過清明

【惠州文脈·花地西湖】聽風聽雨過清明

春和景明  羅時東 攝

文/章銅勝

我總認為,在二十四節氣中,唯有清明兩個字,是最空靈的。山水雲天,花草樹木,村莊房舍,無不有著風雨之後的清澈與明朗。

清明時節,多的是風和雨。韓翊說,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寒食節在冬至後一百零五日,在清明前一二日。春風送暖入屠蘇。春天,是刮東風的,清明時節當然也刮東風。此時,長安城裡飛柳絮,宮牆邊的柳條也被風吹斜了。清明時,有插柳的習俗。“清明不戴柳,紅顏成皓首”,人家都要折柳枝戴在頭上,或插在門上,大概是取其寓意吉祥、辟邪驅蟲吧。

清明時節,應該下一場連綿的彷彿讓人難以看見其盡頭的雨,那是一場知時節的好雨。杜牧說,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紛紛細雨中的清明,人是難以打起精神來的。清明的雨,可大可小,可疏細可稠密。草在雨中,翼彼新苗。樹在雨中,萌新吐綠。花在雨中,開了又謝了。我在雨中,看池塘雨腳蹦跳,高低深淺,就像我小時候喜歡穿一雙雨靴、站在雨中的積水裡踩著水玩一樣,淋一身的雨,濺一身的泥水,依然傻呵呵地笑著,我大概就是在雨裡無憂無慮的玩耍中長大的吧。

蛙聲,還是在晴暖的夜裡聽起來更有陣勢,那樣稠密而響亮。雨夜裡聽蛙聲,卻別是一番滋味。夜裡讀書累了,放下書,把身體安然地放在椅背裡,眯上眼睛,靜靜地聽聽窗外的風雨,分辨風雨之聲中的陣陣蛙鳴,雖然有些稀落,卻有蛙聲與風雨和鳴的意趣。

風雨可聽,聽風聽雨中,便過了清明。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經歷了人生沉浮的陸游,在臨安的那一夜,聽著客舍外風雨,心裡總是落寞的吧。好在第二天,風雨便停了,巷子裡也聽到了叫賣杏花的聲音。晴日裡,煮水烹茶,鋪幾頁小紙,從容地寫數行字,多好。風雨初霽,詩人還是能在清明前趕回山陰鏡湖邊的故園的。近鄉情更怯,好在風雨沒有阻歸程。南宋臨安的那一場風雨,對陸游來說還是有情的,也不負詩人一夜臥聽窗外的風雨。詩人聽著窗外的風雨之聲,風雨也在窗外聽著詩人的鼻息吧。陸游聽懂了風雨的纏綿,風雨大概也聽懂了詩人歸鄉情切的心思。

清明的風雨,也是可看的,風裡雨裡看清明,清明便是另一番景象了。我總覺得,海棠是最宜帶雨觀賞的。經歷一夜雨疏風驟的李清照,問站在窗前捲簾的小丫頭,小丫頭“卻道海棠依舊”。李清照好像是急了,說:你知道嗎,你知道嗎,這個時候園中的海棠應該是綠葉繁茂、紅花稀少才對的呀。小丫頭又怎麼知道李清照此時的心情呢。“見梨花初帶夜月,海棠半含朝雨”,是万俟詠的清明應制詩。海棠亭午沾疏雨,是“老去惜花心,相以花無語”的吳潛的心語嗎?他們在清明時節看海棠一枝春帶雨,看到的是不同的心境,看與不看,心境在那兒呢。還是那場雨好,不管是昨夜的雨,還是朝雨,或是午後的疏雨,都是詩人心中恰恰好的一場雨。海棠帶雨,是眼前景,也是心中情。梨花風起正清明。梨花在風中落了,清明也落在了一地梨花的雪白裡。

對於我來說,清明是踩著風雨的一場遊戲。幼時,每逢清明時節,我都喜歡踩在田埂上,踩在雨後田埂的軟泥上,溼滑而又柔軟,那是非常有趣的兒時記憶。田埂上有青草,有黃泥,也會有蝸牛和田螺,還能撿到爬上田埂的小龍蝦,能逮到在田缺邊吸水的鯽魚。走在田埂上,也能看風景。田埂在雲天和田水之間,畫出一個個的格子,它們大小不同,形狀也不一,可是,這些格子在田野間卻拼接得那樣精緻完美,不留一點空隙,也沒有一點生硬,看上去總是那樣的諧調自然。走在田埂上,抬頭望雲天,低頭也能看到雲天。我喜歡低頭,看著白亮亮的田水裡,倒映著雪白的雲翠藍的天。田裡新栽的秧苗嫩綠,田埂像是浮在一片汪洋的水裡,隨時要被踩塌的樣子。

經歷一陣陣風雨,清明便過去了,那是一個讓人懷念的節氣。

責編 | 夏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