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跪在墳前。
一邊哭,一邊發誓:
“我一定要完成你的遺願!”
那年,他13歲。
站在廣西的山頭,放眼望去,茫茫一片青翠。溪水從高處流下,繞山岨流。
任誰看了,都要讚一句自然好風光。
可現實也是:
肉眼可見的貧困。
他在這裡長大。
小小年紀,便扮演了多個角色——
孤兒。
學生。
拾荒者。
聽了他的故事,人們皆嘆:
人間多苦,磨難不絕。
他叫韋仁龍。
一個將創造奇蹟的寒門學子。
但在故事之初,沒有人知道,他的道路漫長而燦爛。
人們只知道,他們家,太窮了。
那個年代的山村,很少有人不苦。
他們家更甚。
臉朝黃土背朝天,是無法選擇的宿命。
作為底層農民,家中添丁,是喜,也是愁。
喜的是生了個孩子。
愁的是生活壓力山大。
韋仁龍降生時,父親抱著他,眼含熱淚,發誓要給兒子一個不同的人生。
於是,踏上了外出打工的征途。
他想賺很多錢,給兒子買書。
但一年後,錢沒賺到,等到的,是父親猝然離世。
噩耗傳回小山村。
年輕的母親哭得昏了過去。
尚在襁褓中的韋仁龍,此時還不知道:人生的第一記重創,已經來臨。
失去頂樑柱。
意味著失去經濟來源。
孤兒寡母,應該何去何從?
“嫁人吧。”
親友勸韋仁龍的母親。
掙扎了一段時間後,她含淚鬆口,只提出了一個條件——
“要對我兒子好。”
親友替她費心打聽。
有人說,同村的韋雙錦還不錯。
他單身寡佬。
為人忠厚老實。
與韋仁龍有相似經歷。
同樣幼時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應該能感同身受他們的不易。
最後,雙方都點了頭。
一個貧困又幸福的三口之家,就此組建。
繼父對他不錯,視如己出。
青山綠水間。
繼父常常將他扛在肩頭,登高摘果,山澗戲水。
母親很滿足。
為了分擔丈夫的養家壓力,她會去村裡幫人彈棉花。
輕輕一動,就絲絮紛飛。
這些塵屑侵入她的呼吸道,天長日久,她和亡夫一樣,同樣患上肺病。
一到半夜,咳血不止。
韋雙錦放心不下,帶著她趕往鎮上的醫院。
很快,檢查結果出來了。
肺癌晚期。
醫生說,希望不大。
韋雙錦不信。
他到處跟人借錢,只要能治好妻子的病,他什麼都願意做。
可惜,上天沒有憐憫這份深情,還是殘忍地讓他失去摯愛。
韋仁龍也失去了母親。
那年他三歲,尚不懂父母雙亡,到底意味著什麼。
當門前不再有人等候。
當窗下不再有人縫補。
當不再有人溫柔地追著他餵飯。
他才開始哭鬧尋找。
繼父只能編了善意的謊言:
“她去外地做事了。”
自己卻在靜謐的深夜,睜眼到天明。
天亮了。
繼父不得不為生計發愁,更要為韋仁龍的未來擔憂。
聽村裡的人說,海南賺錢機會多。
他決定南下。
兒子才3歲,一個人在家也不行。於是,帶著他一起前往海南。
白天,父親在工地打工。
晚上,兒子在家做好飯。
有時候,為了分擔壓力,小小的孩子也會去工地附近,撿一些垃圾賣錢。
那時,韋仁龍才4歲。
轉眼間,那個比灶臺還矮的小不點,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
韋雙錦開始為他物色學校。
當地的高額學費,讓他望而卻步。
此時,他同樣疾病纏身,無法再從事高強度工作。
相依為命的父子二人,乾脆回了老家。
兒子到學校讀書。
父親回田裡幹活。
放學後,韋仁龍總會飛奔到田裡。
繼父插秧。
他讀書。
伴著稻穗的香氣,朗朗讀書聲尤其悅耳。
圖源:電影《七袋米》
韋雙錦很欣慰。
他總是對韋仁龍說:
“知識改變命運。”
“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好大學。”
韋仁龍都記在心裡。他吃夠了生活的苦,很早慧,也努力。
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父子倆堅定地相信,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可噩夢,總是猝不及防。
積勞成疾的厄運,再次降臨在這個苦命的家庭。
韋雙錦因病重,離世了。
只留下一畝農田。
一間四面漏風的土屋。
一個失去生父、生母、繼父的孤兒。
村裡人都可憐他,幫著韋仁龍,為繼父辦了一場葬禮。
孩子哭得昏天暗地。
抱著繼父的遺體哭喊: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舅公於心不忍,提出要收養他。
韋仁龍拒絕了。
一來,舅公自己也家境貧寒。
二來,他也有三個孩子要養。
再收養一個,生活實在無法維持。
韋仁龍懂。
所以故作堅強地說:
“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話音剛落,轉身踏上泥濘的回家路。
這條路,談何容易。
但韋仁龍以超人的意志,扛了下來。
因內向,
也因自尊,
他未曾向人求助。
他一個人,迎向生活的狂風暴雨。
回到家,他捲起褲腳,脫下布鞋。
牽了那頭耕牛,往田裡走去。
腳印踩在田中。
來來回回,重重疊疊。
天色漸晚,孩子與老牛相伴歸家。
餓了,就在屋後挖野菜。
渴了,就到山上摘野果。
沒錢買水壺、水杯,就砍一節竹子來充當。
為了加些營養,他還會冒險到山澗抓小螃蟹。
螞蟥蟄滿他的腳,吮得鮮血淋漓。
這些之於韋仁龍,都是家常便飯。
生活舉步維艱,還上學嗎?
上。
必須上。
可沒有學費,怎麼辦?
自己攢。
飯卡沒有錢,怎麼辦?
餓著。
他從一天三頓,變成一天兩頓,又變成一天一頓。
後來,乾脆不吃。
有時,兩三天都沒吃飯,餓得雙眼發花。
同桌經常聽到他肚子餓得咕咕響。
他常聽人說:
“書是精神食糧。”
餓得不行時,他就捧著書讀。
一直讀到太陽下山。
實在扛不住了,去食堂撿一點爛菜葉。
或者將一個冷饅頭,分成幾次吃。
回家路上,途經水果攤。
他總問老闆:
“這個水果爛了,你別扔,可以給我吃嗎?”
老闆心疼這個可憐的孩子。
有時,還會送一些沒壞的水果給他。
後來,韋仁龍不敢再收了。
一來,老闆賺錢不易。
二來,怕別人效仿他。
他想靠自己活下去。
放學後,他就跑到山上摘八角。
揹回來後攤平曬乾,一斤能換六七塊。
他還會經常去垃圾堆。
撿垃圾賣錢。
附近垃圾撿完了,去鄰村繼續撿,再提到廢品站賣掉。
靠這些方式,他一點一點地,為自己攢學費。
撿垃圾時,他太餓了。就會翻一翻有沒有人丟棄的食物。
但沒有。
食物往往都吃乾淨了。
偶爾能撿到一兩支鉛筆,如獲至寶。因為自己寫字用得上。
後來,他還留下一個最大的礦泉水瓶,當作自己的存錢罐。
裡面一角兩角,裝著他透過賣苦力換來的錢。
金額不多,只有100元。
但瓶子的容量很大,裝著一個上學的夢想。
他說:
“這些錢,可以撐3個月。”
上了初中,學費怎麼辦,生活費怎麼辦呢?
“我也可以繼續賺。”
他也考慮過,
“沒有錢讀了,我會讓學校寬容我幾天,
出去打零工賺錢,
然後再來上學。”
“過一段時間,
又沒錢了,
我會再出去打零工,
再回來上學。”
他知道,上學,是他唯一的出路。
那幾年裡,韋仁龍撿了成千上萬個瓶子。
也去附近工地,幫了不知多少次的工。
命運提前在少年面前,鋪開重重困境。
他沒有嚇退。
依然咬緊牙關,拼命學習。
校長說:
“他很有天賦。”
“品學兼優。”
“我考上好學校,這是我爸最大的願望。”
昏黃燈光下,他想起繼父的囑託,不禁又流下眼淚。
親人的離世。
生活的艱苦。
壓彎了少年的脊背。
而社會的溫暖,讓他堅定地挺起胸膛。
後來,學校終於知道了他的困境。
全校師生為他捐款。
這1480。5元,一度把他從輟學邊緣,拉了回來。
同時,他的事被電視臺知曉。
他登上“第一書記”節目,講出了自己的故事。
節目現場,愛心人士當場向他捐贈兩萬元。
這就意味著——
他可以繼續上學了。
上初中要離開大山。
臨行前,他來到繼父的墳前。
沒有把苦楚說與他聽,只傾訴了無盡的思念。
“爸,我要去更遠的地方讀書了。
可能很久都不能經常來看你。
無論我走多遠,
這裡永遠都是我的家。”
“我不會忘記你對我有多好。”
他叩了頭,下了山,回到校園。
在學校裡,一如既往,非常用功。
他人用興趣學習。
他用命學習。
在無人關注的地方,他揮汗如雨,目標堅定。
世界上沒有任何困難,能難倒一個堅韌又聰明的孩子。也沒有任何障礙,能擋住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孤兒。
後來我們聽到的,都是關於韋仁龍的好訊息。
他考上縣重點,依然成績拔尖。
再後來,有傳聞,他以707的高分,考上了北京大學。
韋仁龍,終於逆襲。
無數人激動萬分。
誰說逆境不能出人才?
你看,
這不就是!
誰說寒門不能出貴子?
只要一個人意志夠強,決心夠狠,
就一定能站在夢想的高地。
後來,也有人解釋說,他考上的,實際不是北京大學,而是華南理工大學。
說法不一。
對此,韋仁龍本人並沒有迴應。
但不論結局如何,之於他,命運的結局,已經改寫。
之於我們,最牽掛的孤兒,成功創造了奇蹟般的人生。
已經足矣。
猶記得,他在廣西衛視的節目裡,跪在墳前,對繼父發誓:
“我一定要完成你的遺願。”
幾年過去,他如願以償。
繼父應該可以含笑九泉。生父生母,也可以安息了。
此時,群山之下,道路曲折地通向遠方。
他走上去,漸行漸遠。
我們相信——
在他的身後,無數寒門學子,正在緊隨而來......
因為他已經告訴無數人,天再黑,星辰也會亮。只要不放棄,只要堅持前行,就一定能看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