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點|享受世界盃,如何遏制“原始興趣”

康德曾講過,一切歷史都可以看作“道德史”,即人類道德從萌芽、發展最後達到道德自覺的歷史。從社會發展的整體情況看,康德的判斷沒錯,但就一項具體的社會實踐看,道德的萌芽、發展有時可能相當遲緩。一些競技性娛樂消遣實踐,就不乏這方面的“活標本”。

眼下,卡達世界盃正在如火如荼舉行,球迷們也開啟了足球盛宴,從某種意義上說,網路賭球也是這場“盛宴”的一部分。“赴宴”的有普通人,也有權勢人物,有些人因賭球耗完積蓄,有人兩屆世界盃輸掉一套房,有人因此被查辦,而搭建一個賭球網站據說僅需要3。5萬元人民幣。

每屆世界盃期間,在球迷狂歡的同時,媒體也頻頻拉響“道德警報”。不久前,《中國紀檢監察報》報道了多名官員參與賭球的案例。隨著世界盃開賽,曝光網路賭球的新聞漸多,媒體的“道德警報”,看起來也難以給“賭球宴席”降溫。在社交媒體的群組聊天中,下什麼注、下多大的注以及輸贏的“經驗交流”,這樣的“線上風景”隨處可見。

現代社會,足球競技成為社會生活的一部分。球員踢球與球迷看球原本相得益彰,不失為現代生活的一種情趣。正如有人所說,在網路時代,不是所有的人都步入現代社會,一個人也不是所有的愛好都符合現代文明的標準。明白這個道理,當你看到高學歷、有身份的人依然興致勃勃地奔赴“賭球宴席”,就不至於百思不得其解了。這是原始興趣的延續,每個人都無法免俗,敢宣稱自己已是完全意義上的“現代人”。

人是一種有各自偏好的生命體,當偏好的需求得到滿足,人就處於自得狀態。意念是個人偏好的主宰,當偏好接受了普遍性的道德規則的洗禮,這樣的偏好也就升格為興趣。有很強自律精神的人,有能力把偏好變作真正的興趣,對於意志薄弱或者不屑於接受道德規則約束的人而言,偏好只能是偏好,最多美其名曰“原始興趣”,因其依然遊離於道德生活之外。在這樣的“興趣”擺佈下,人只能是感官的奴隸,任性而盲目地生活。

當足球競技被制定了規則,也就種下了道德的種子,這也是現代社會接納、發展足球競技的原因。踢球和看球,也就是在接受現代文明的薰陶,因為競技規則含有道德的成分。當然,看球畢竟不同於踢球,前者是一種很私人性的偏好滿足,受到的道德約束較少。在看球過程中,球迷更多受原始興趣的驅使。當網路平臺把球迷從現實世界投射到網路世界,部分球迷的原始興趣就變成了群體狂歡式的模仿,足球賽場內的踢球刺激著他們的競技欲,推動他們在網上“組隊”,從事另一種“商業競技”,這就是賭球。

原始興趣表現為人的一種習慣性慾求。賭,是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意識形態,勾勒出自己必勝的虛假現實。這種心理的大眾性,使之變成一種普遍的個人習慣性偏好,參與者從滿足這類偏好中獲得快感。在傳統社會,從看球到參與另類“競技”,要普遍滿足這樣的原始興趣並不容易,現在網際網路極大普及,也將人類的原始興趣帶入現代生活。當代的世界盃,組織“賭球宴席”的並非哪個地區的獨家“風景”,而是人性在這個時期的集中爆發。享受“賭球盛宴”狂歡帶來的快感,對這種無節制的原始興趣的過度滿足,造成的往往是個人和家庭的悲劇,也是現代社會道德實踐的尷尬。

人都會有偏好,但也應有自律的能力。看球可以參與競猜,但需要遵循適度參與準則,只顧滿足自己的原始興趣,看球就不再是現代生活的娛樂消遣,而變成一種返祖的、純然尋求感官刺激的活動。沒有道德規則的干預,原始興趣帶來的偏好不再是單純的快感,而可能是悲劇的結果。因網路賭球而輸掉房子,甚至選擇自殺為參加“盛宴”而“買單”,或者為還賭債而貪腐成為階下囚,這是原始興趣缺乏道德干預的結果。

從某種意義上,我們應該感謝世界盃。這項大型競技活動像一面鏡子,一方面呈現出現代生活的斑斕多彩,另一方面也將人性的弱點暴露出來。從世界盃與原始興趣的關係中,讓我們感受到現代文明程序的不易。造成這種難題的不是別的,正是人性中所固有的任性的偏好,因為這樣的偏好拒絕接受現代生活所需的道德規則。當這樣的“偏好者”匯聚一堂,難免偶爾攪亂現代生活的道德節奏。

人性的弱點很難根治,曝光、批評網路賭球這樣的原始興趣,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看到這種偏好之惡,卻難以在下一屆世界盃開賽時確保它徹底消失。但人終究是有能力限制弱點的物種,只要法治不斷健全,媒體的道德提示經常釋出,類似賭球這樣的原始興趣,就不至於“掃了現代社會的興”。

(北京青年報,作者劉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