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赫赫的人生,都有一個淒涼的收尾,死亡是解脫,老去是懲罰。”
2014年,一部名為《0。5毫米》。時長3小時的影片在日本上映。
影院滿座,有人寧可站著也要把它看完。
這是一部老人群像戲,講述了年輕女護工
佐和因答應了僱主提出的“同床共寢”要求,突如其來的意外不僅讓佐和丟了工作,還被趕出公寓。佐和漫無目的四處彷徨,在此期間邂逅了三位生活在邊緣的老人,並與他們展開虐心、又治癒的故事。
那群被邊緣化的老人,
他們活著,卻與世界無關,或痴呆,或無所適從,只是等死。
他們是被遺棄的,沒人願意理睬他們,也覺得無法溝通。
影片中的女主人公佐和,像個小天使不請自來,強行闖入他們的生活,孤寂許久的內心,重新獲得了溫暖,挽回了生而為人的尊嚴。
這是一部當代老年人生活“實錄”,是整個社會老人生活的縮影,每個故事背後都是老人生命盡頭對孤獨恐懼,對愛的渴望。
在孤獨中,人的尊嚴也會喪失乾淨
——
《回答不了》中有這麼一段話:
“老男人就不配有情慾,但凡老男人的情慾,那都是猥瑣至極的。老女人?她們連談的資格都沒。”
社會是歧視老人的,逼著老人有老人樣。
而事實上,無論年紀多大,身體狀態如何,人們對情感與性的需求都是一樣的,只不過被社會偏見遮蔽罷了。
《0。5毫米》以一個荒誕的“陪睡”故事作為開端,掀開了老年人的隱秘世界。
佐和是一名非常敬業的護工,她為片岡昭三老人吸痰、擦身、接尿、換尿布。
這是一個可憐、可悲又可恨的老人。
常年被悲痛折磨的他癱瘓在床上,毫無尊嚴地活著,餘下的日子只剩等死。
許是知道老人時日不多,女僱主向佐和提出了“陪睡”的請求,算是對片岡昭三的臨終禮物。她說父親在去世前有一件特別想做的事,能滿足一下他“對母親胸部的思念。”
面對女僱主雪子誠摯的請求和一大筆錢的誘惑,她猶豫幾秒後答應了。
畢竟自己是沒有子宮的人,而老人也早已“有心無力”。
其實,一直不能理解生命盡頭,這老人為什麼會提出這種奇葩荒誕的要求。直到看了川端康成的《睡美人》,我才明白,那是他生命盡頭對美好生命的留戀。
川端康成在《睡美人》裡寫到:
“只有在昏睡的姑娘身旁時才感到自己的生機勃勃的。”
這是一句色情、庸俗、頹廢的話嗎?
不,這句話它不染指半分低俗。
這是遲暮之年,孤獨老人的吶喊。
當你老了,老得沒有性功能,老得不能自理,老到害怕。於是渴盼年輕的生命,帶來活著的氣息。
從年輕生命中,你能感受到青春的快樂,從而引發自己對過往歲月的回憶,重新被賦予一點活著的意義,感受到活著的具體性。
雪子拿出了當年她和母親都穿過的那條紅裙子,讓佐和換上。
誰知,意外發生了。
當天夜裡,孱弱得連樓梯都爬不動的老人,卻在年輕女人紅裙的刺激下,對佐和動手動腳。推搡間,老人撞倒了暖爐引發火災。
火勢不大,老人卻死了,跟著他一起死的,還有上吊自縊的女兒雪子。
兩人的死雖和佐和無關,但她私留僱主家的事情違反了公司規定,她被公司解聘,還趕出了宿舍。更為倒黴的是,她身上僅剩的50萬元積蓄也遺落在了地鐵上。
自此,她開啟了“威脅行騙”式的流浪生活,也正因為她的流浪,才有了她與四名老人的故事。
KTV門口。
插著呼吸器的康夫老人和客服的一句話引起了佐和的注意。
“我可以在這裡過夜嗎?”
想來,這是一個想找過夜的地方卻連KTV和旅館都分不清楚的老人。
客服告訴他不可以過夜,這裡是卡拉OK,想待在這裡,得按時計費。
康夫不知道除了按時計費,還可以包夜。
上了年紀的他,對這些套路都是陌生的。
看到這一切的佐和,不想老人被宰,恰巧自己也無路可走,就假裝和老人是一起的。
她告訴客服說是要包夜,推著康夫往房間走,跟著他在KTV混了一夜。
兩人在包廂裡,喝著啤酒,唱著歌。
這一夜,對兩人而言,都是久違的快樂。
康夫是一位有很個性且善良的老人,他和兒子兒媳住在一起,他們每天都在為繼承遺產的事爭吵。
他不願自己的財產留給只覬覦錢財的兒女,所以離家出走,想把所有錢都花光。
臨別前,康夫再次感謝了佐和,給了她一萬日元,並乘機摸了一下佐和屁股。
這一個帶有一些猥瑣的細節並沒有讓佐和厭煩,也沒有讓觀眾對康復產生厭惡。
彈幕裡有位網友說得挺好,其實
很多老人不是色而是回憶。
陽光明媚的無人街頭,老人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給佐和披上。
佐和溫暖老人的同時,老人也溫暖了佐和。
離開康夫老人後,佐和又開啟了流浪,腳踏車停放臺,她遇見了阿茂老人。
阿茂老人一開始並不是個討喜的人,他總是自言自語,罵罵咧咧。
他原是一名鄉下的汽車修理工,女兒和女婿都不管自己,他也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於是離開家獨自生活。
平日沒事的時候,他會偷盜別人的腳踏車,將這些車放在後院的空地上。
對陌生女人打招呼不被理睬,他會等人走後破口大罵,順便扎破別人的腳踏車輪胎。
不巧,他在扎別人輪胎時,被佐和逮住了。
佐和以此為要挾,硬跟著他回了家。
阿茂家裡,兩人剛坐下沒多久,阿茂老人就匆匆離開。
佐和尾隨著他出門,發現阿茂陷入了齋藤的騙局。
齋藤以投資為名,想要騙取老人的全身家當,言語間全是貪婪。
其實,阿茂心裡清楚得很,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齋藤會騙他,他把齋藤當朋友。
他對齋藤產生信任的理由,很讓人心酸,他說:
“齋藤是唯一一個願意認真聽我講話的人,我不需要錢,錢被騙了也無所謂,我只想和齋藤君做朋友。”
他的世界太孤獨了,沒有互動,沒有交流。
他偷東西、扎輪胎不過是為了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他需要周圍有人和他說話,這樣至少證明他沒有被人完全遺棄。
橋的欄杆上,兩人互通姓名。
老人告訴佐和,自己只有一床被褥,但她可以和她睡一起。
這話雖然是玩笑話,卻也證明阿茂老人從內心接納了佐和。
佐和的出現,讓他感受到了陪伴和照顧的幸福,也體驗到了尊嚴和活著的意義。
她給他做料理,帶著他去還偷來的腳踏車,並在上面貼上寫著抱歉的便利貼。
老人,害怕孤獨,也怕沒有安全感。
阿茂老人其實是個膽小的人,他肆無忌憚地扎別人的輪胎,也在被抓包時,害怕地逃跑。
正因為膽小,所以他才著了佐和地道。
當齋藤的騙局被揭穿後,他上門糾纏阿茂。
阿茂老人無助又害怕地蜷縮在浴缸裡,渾身都在發抖。
佐和以自己的方式趕走了齋藤,告訴他不要再來,否則就報警。
浴室裡,阿茂看著佐和委屈地像個孩子,他告訴佐和:“他尿褲子了。”
他很怕佐嫌棄和責備他。
“沒事的,沒事,我在這兒。”
佐和只是重複這句話。
原來,對於老人而言,所謂的安全感 ,不過是一句,
“別怕,有我在。”
無論他做錯什麼時,都會有個人陪著他一起面對。
被人欺負時,也會有人挺聲而出保護他。
這個人是他的後盾,一如,他曾經對“他們”所做的一樣。
遺憾的是,這群叫做子女的“他們”,並沒能做好鎧甲的功能,無法給予他做過的安全感。
(佐和真的給足了阿茂老人尊重和安全感。)
阿茂決定結束獨居的生活,去養老院。
臨別前,阿茂在車窗外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他把車送個了佐和,並在後背箱給她放了一百萬日元。
(阿茂老人也給了佐和最大的庇護)
性,是得不到愛時的安慰
——
佐和遇到的第三個男人是
真壁義男,這是整部電影中刻畫最飽滿的人物。
他曾是一名歷經過戰爭的海軍,也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師。
妻子和他並不恩愛。年輕時,妻子心裡有著其他人,為此,兩人一直都沒要孩子。
現在老了,痴呆了,也常掛著那個人的名字。
義男心裡是怨恨過妻子的,他甚至還想過掐死病床上的妻子。
他痛苦又自責。
愛,他沒有得到,性,他也沒能得到滿足,道德的壓力讓他無法去外面與別人廝混,這讓他長期處於“性壓抑”的狀態。
他能做的也就是偷看一些色情書籍,用以慰藉。
書店裡,佐和抓到了盜竊黃色書籍的義男。
還是同樣的套路,同樣的手段,她逼著義男帶她回了家。
佐和的到來,讓義男久違的年輕氣息,這讓他難免有些情難自禁。
佐和洗澡的浴室門外,義男會有意地偷看一兩眼。
對此,佐和心知肚明,卻不說破。
她照見了老人內心的卑微慾望,給予他們作為人應該有的尊嚴。
如果說老人和性是影片的主題,那關於戰爭的和愛的思考就是對影片主題的昇華。
“國與國的戰爭,是個人與個人的衝突,再乘以好幾萬倍。
這是,站在國家與人民之上的,統治者做的,壞事,罪行。
戰爭中的人們都有自己的生活、善惡,也就是愛與恨的融合。
被逼至極限的的人會閃爍精神光輝,會超越極限,並作為自我存在而覺醒。
這會成為足以移山的力量。
山就是每個人的心靈,
或許只能移動0.5毫米,但這些毫米聚集起來,朝著同一個方向移動時,這就是革命的開端。
今天的日本人,還存有那樣的精神嗎?
人在逆境中賭上生死,一瞬間覺醒與解放,或許能找到永恆的光明。
然後,找到值得被保護的愛。”
0。5毫米,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每移動一步,都足以給人溫暖與愛。
義男將這段話錄進磁帶送給了佐和,希望她能知道值得被保護的愛。
影片的最後一個故事,是關於雪子的女兒貞子和他父親木健的故事。
雪子死後,貞子搬到了木健的家裡,因為總吃不飽,她只能去小賣鋪偷東西吃,不巧也被佐和逮住了。
用同樣的方法,她住進貞子家。
在這裡她發現了事情的真相,為什麼雪子要自殺?為什麼雪子要把身為女兒的貞子當做男孩養,為什麼她從不讓雪子去外公的房間。
因為雪子曾被自己的父親片岡昭三性侵過,她怕自己的女兒也遭到片岡昭三的傷害。於是,只能處處小心翼翼。
影片的最後,佐和帶著雪子離開了殘暴的父親身邊。
兩人彼此為伴,一同踏上了生命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