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人物·大職場】的第77期人物：一個工作8年的高速公路收費員，原本以為的“鐵飯碗”，高收入，真正做起來卻不香了。
我是32歲合同工高速收費員，你以為的鐵飯碗工作，卻像個機器人
我今年32歲，在高速公路收費站已經做了8年的收費員。
前段時間，有個高速公路收費員微笑的影片熱得不得了。影片裡的那個收費員，一系列的轉身、抬手、咧嘴微笑，動作一絲不苟，微笑也是標準的露8齒，但是咋眼看卻怪異得很，動作僵直呆板，一點都不自然，就像個機器人，看上去還挺嚇人的。
我看很多網友開玩笑說，這是收費員版的機械舞，也有人嘲笑說是為了炒作，也有人罵在公共場合，收費員做這樣的動作太嚇人了。
作為同行的我，只能無奈苦笑，其實，這不是炒作，這就是單位規定的標準動作。
我經常遇到有人說我：“你們高速收費員是個鐵飯碗，各個像爺一樣高高在上，擺一張臭臉，好像誰都欠你一百萬一樣。”
我解釋說：“那是因為一天下來太累了，根本笑不出來。”
結果，他們就懟我：“那是因為你們工資高，不然，那麼辛苦，怎麼還會有那麼多人擠破頭想去做高速收費員？”
一句話把我噎得無話可說。
我剛剛畢業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認為高速收費站是國家單位，收入肯定高，而且每天只要坐在那個地方，收收錢就好了，真的是錢多事少，一聽到招聘立刻就去報了名。看到報名的人很多，就更加肯定這個工作是個香餑餑了。
進了單位後才知道，收費站其實並不是都是“鐵飯碗”，也是有區別的，也難怪自己這麼容易就進了，還以為自己運氣好。
一種就是大家平時理解的那種有編制的國家單位，是省管政府還貸公路的收費站，這種就是算行政事業性的收費，能進的人，都是事業編制。
而另外一種很多人就不瞭解了，這種收費站是由投資集團管理投資的，是經營性的。進這種收費站工作和普通公司一樣，就是普通的打工人。
大家包括當初的我自己在內，知道的只是第一種，才認為這個工作高收入，穩定。後來才發現，收入的高低，是要看這條高速路所屬的單位性質的。只有那種有編制的正式員工才能享受到高福利，高工資。一般正式工和合同工之間的收入差了不止一個太平洋，通常有兩倍到三倍的差別。
8小時上班一舉一動被監控，15分鐘上廁所，抽一根菸扣500
很多人都覺得我們上班很舒服，很輕鬆，不用日曬雨淋，只要收收錢就行了。而且現在有了移動收費和自動取卡器，更加輕鬆了。
其實，看起來越是輕鬆的工作，背後的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我們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
上班時是什麼都不讓帶，你們上班空的時候還能摸摸魚，刷刷手機，彼此嘻嘻哈哈講幾句笑話，在我們這裡是根本不存在的。
因為收費亭裡面有個攝像頭，就是專門用來盯收費員的。
它背後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我們上班時間的一舉一動都逃不了，帶手機、吃零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旦被發現，就扣錢。
我們一般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就要準備上崗了。我家離收費站很遠，所以早上四五點鐘就要起床。
不過，上班的儀式感非常強，拿完備用金後要列隊、崗前講評、整理著裝、宣誓、敬禮，一系列動作做完後才一個個列隊去交班。我第一次經歷這個的時候，還覺得上個崗怎麼還搞得這麼正式的，和天安門廣場升國旗一樣。現在只是覺得太形式化了。
我們的白班是從早上8點開始，上到下午4點，然後中班接班上到半夜12點，夜班再上到早上8點。
就在這個5、6個平方的小亭子裡，像機器人一樣，反覆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動作，渡過一個個8小時。
而最要命的就是上夜班了，有時候遇到沒有車子，很容易犯困、打瞌睡，但是那是絕對不可能做的，再困也要坐在那裡硬挺，真的很傷身體。
尤其是現在年紀大了，更加能夠感覺夜班對人的傷害。以前下夜班啥事沒有，還能和朋友去玩玩，現在不行了，下夜班後，就像喝醉酒一樣，輕飄飄的，腦子也不在狀態，反應慢半拍，滿腦子想的就是趕緊給我一張床躺躺。
有一次，我實在是困得厲害，偷偷摸摸抽了一根菸，結果就被發現了，第二天被點名批評還扣了500塊錢。
別人到了節假日就計劃著和親戚朋友去哪裡哪裡旅遊，我們別說沒有節假日了，最討厭的就是節假日了。每次節假日到，工作量反而會增加，簡直痛苦。
而且除了上班，還有各種各樣的工作例會、應急備勤，明明可以下班卻不能回家休息，尤其是春節，必須要在站做應急保障，我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家過個年了。
工作這麼辛苦，加班費應該有吧。
對不起，沒有的事情。當然，在編人員除外。我這麼多年來，一個月從2500拿到現在的3000多。但是，那些在編的，8000多。
發錢沒有，扣錢的倒是很多。我們收費站的各項制度多得要命，怎麼說話，怎麼做動作都有嚴格的規定，所以，前面說的機器人一樣的收費員，就是這麼來的。
就比如，髮卡收費你要抬手多少高度，手肘要有幾度的夾角，都是規定得死死的，做不到，那就等著扣分吧。有同事開玩笑說，我們都比得上國慶閱兵了。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有明確規定，15分鐘。就算是遇到身體不舒服，比如拉肚子，如果時間到了，也得給我起來回崗亭，然後再請示繼續去上廁所。反正做啥都要請示，因為會有人對著監控錄影來做檢查和記錄的。
放在這個工作幹久了，沒有一個人是不生病的。什麼腰間盤突出，頸椎病，內分泌失調，腸胃疾病。
想跳槽卻沒人要，無奈的我卻被一個司機治癒了
看到我的吐槽，有人說，既然不好，幹嘛不跳槽呢？
我當初也算是大學本科畢業的，來到這個工作其實也是誤認為這個工作是鐵飯碗，再累再辛苦也就忍忍算了。但是，後來才發現自己不過就是個合同工。
後來，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改行去其他單位，但是，我這個工作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怎麼和那些剛畢業的年輕小夥子競爭呢？我想過了，一旦離開收費站，32歲的我，去哪個單位都不會受歡迎。
現在的我，終於明白一句話，選擇大於努力。現在的我，就好比爬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又下不來，很是尷尬。
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卻不知道怎麼改變，心態也很不好。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讓我改變了想法。
我們的工作天天和各種司機打交道，遇到無理取鬧和被各種謾罵也在所難免，。
尤其是剛剛上了ETC系統的時候。一開始各個銀行搞促銷，各種優惠活動，什麼九五折，送油米麵啥的，那些跑長途的貨運司機在辦理etc的時候，只顧著看這些福利，卻不看ETC系統的說明書，以為有卡在手就可以暢行無阻，結果就是我們經常遇到車輛開到欄杆下，卻見不起杆，明明電子屏提示“裝置異常，請走人工通道”，司機卻當作沒看到，直接堵著車道狂按喇叭。
這一次剛剛遇到我交接班下，又遇到這麼一位狂按喇叭的大哥正在罵我的同事。原來，同事好意提醒他ETC系統沒有開通，反而引起了司機的不耐煩，認為是銀行和高速聯手坑他，然後就抓著我同事不放，一邊罵一邊非得讓他解決這件事情。
其實，這個時候我們無所謂罵不罵了，只要他趕緊把車開出去別堵著後面的車過就行了。
看這種情景我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上去幫忙理論，結果，後面的大貨車司機看不下去了，搖下車窗大聲喊這個司機：“你自己不會弄還有理了？大家都是這麼辦的，都過了，咋就你不行？自己想想銀行讓你做的你做了沒有，沒做就別在這裡為難人家收費員，人家也只是工作而已，再說了錢又不是他們的，你囔囔什麼？你走不走，別影響別人好不？”
鬧事的司機理虧，嘟囔了幾句就閉嘴了，乖乖地轉了方向。
我正要感謝這個幫忙的司機，反倒是他先對我說了“謝謝”。
原來，前幾天我值班的時候，系統出錯，讓他多付了通行費，我耐心向他解釋差不多半小時時間，才算先讓他交了費。沒想到，這次又遇到了，而且他還認出了我。
我問他錢退了嗎，他說第二天就有工作人員通知他退費的事情，他很感激我，覺得我態度很好，又很有耐心，本來他開了一天的車，又累又乏，還被老闆催，情緒非常不好，本來要大發脾氣的，結果，被我稱兄道弟的耐心那麼一解釋，一肚子的火全消了，情緒也好了很多，非常謝謝我。
被他這麼一說，我挺感動的。
很多人都認為我這個工作穩定，只有好吃懶做，不求上進的人才會去幹。其實，在這個簡單機械的工作背後，是我們收費員的不容易。我們只是認認真真地做著自己的工作，拿著工資養家餬口而已。我想，所有的工作其實都一樣的，有歡笑，也有苦楚，既然我選擇了這個工作，即使強忍著眼淚，也要調整狀態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