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曰天枝,實為棄物?淺析明朝靖江王對廣西的影響

導語

在明朝建立之初,朱元璋就確立了以南京為中心,皇子藩王輻射全國各地的統治。而那些功臣的權力被逐漸分散以至消耗殆盡,大明江山只有一個姓——“朱”。

洪武三年,朱元璋在南京舉行了盛大的封藩儀式,頒佈了延續大明二百多年的封藩宗親制度。朱元璋一共有二十六個兒子,除長子朱標以及早夭的二十六子外,一共有二十五人被封了藩王。這時,肯定有人疑惑,算下來不是二十四個兒子嗎?多出來那個是誰?朱元璋的侄孫朱守謙。

朱守謙的祖父朱興隆,是朱元璋長兄。不過,他和成名後的朱元璋沒多少交集,反倒是他兒子朱文正和朱元璋關係匪淺。原來,至正十年,四處顛簸的朱文正母子投靠了朱元璋。而後朱文正隨朱元璋南征北戰,且屢立戰功,特別是在洪都保衛戰中抵擋住陳友諒的六十萬大軍,因此被朱元璋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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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後來,朱文正犯了個不該犯又最容易犯的錯誤——居功自傲,接著被彈劾投靠張士誠。朱元璋將其押解到南京軟禁於桐城,而後朱文正鬱鬱而終,留下一子朱守謙(時年四歲)。

由於朱元璋和長兄的特殊關係,以及朱文正的卓越戰功,還有朱元璋對朱文正的些許愧疚,朱守謙從小就被給予優待。洪武三年,朱元璋下詔:

封第二子核為秦王、第三子桐為晉王、第四子棣為燕王、第五子楠為吳王、第六字禎為楚王、第七子搏為齊王、第八子梓為潭王、第九子才己為趙王、第十子檀為魯王、從孫守謙為靖江王、皆授以寶冊、設定相傅官屬及諸才以、已有定製。……

而《明史》中又有:“靖江王則以親王封,故視秦、晉儀”。可見,朱守謙的靖江王爵位級別與其他親王相差不大。靖江王在明朝歷史上佔據著特殊的地位,尤其對廣西社會產生著重要的影響,本文就將以此為角度展開。

政治軍事影響

朱元璋從孫朱守謙被封藩於廣西桂林,其實並非偶然。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也不難發現端倪——廣西壯族自治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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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是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自古以來矛盾錯綜複雜。唐宋以來的羈縻制度即土官統治(世襲),以當地人統治當地人。雖然比較合理,但放在明朝那不太行,為什麼?朱元璋可是高度集權的主。然而明朝建國後,也實行了羈縻制度,為何?明朝初年政局依舊不是很穩定,除了殘元勢力,還有跟朱元璋一樣造反的“小夥伴”。明朝初年朱元璋四處征戰,用兵極廣,而委任土官則可以減少兵力支出,同時也可以讓廣西維持穩定。

不過,只安置土官還不行,必須“改土歸流”,土官與流官共治,因為讓土官做大的後果只有一個——分裂。縱使是這樣,廣西地區的矛盾依舊重重——土民與明政府的矛盾、土官與流官的矛盾、土官之間的矛盾、土民與土官之間的矛盾。

由此,明初的廣西很不穩定。洪武三年至洪武九年時間裡,廣西地區的民族起義就有八次。雖然明政府以絕對實力予以鎮壓,但屢次撲滅屢次又起義,擱誰那不頭疼?

朱元璋認為:

溪洞蠻僚難處,其人不知禮儀,順之則服,逆之則變,未可輕動,惟以兵分守要害,以鎮服之,稗日漸教化,數年後,可為良民,何必遷也。

也就是說,朱元璋想派人去廣西鎮服,而桂林又是廣西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中心。眼下只有一個問題,派誰去桂林?在朱元璋的眼裡,什麼人都比不上自家人靠譜,天下再亂也得是姓朱的天下。所以,朱元璋選擇了皇親。為什麼又是朱守謙?廣西雖然經過多年開發,但比起江南地區或者中原地區都比較落後,而朱守謙輩分最小,血脈最遠,這也是親疏有別的一種表現。

以藩王抵禦殘元勢力,鎮壓國內反動武裝,是朱元璋“永保大明江山”的措施。與其他藩王一樣,靖江王也有著政治與軍事特權,有權利調動軍隊。然而,朱元璋也知道,也不能讓藩王做大,畢竟有“七國之亂”、“八王之亂”的例子擺著。因此,藩王“食祿而不治事,列爵而不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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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王所能做的,無非是與當地政府共建防禦體系,維護地方穩定。不過,再怎麼說,靖江王在廣西的軍事實力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到了永樂年間,朱棣自己就是藩王上位,所以他深知藩王對於地方和中央來說威脅有多大。所以一上位,朱棣就推行了“限藩政策”,諸王的軍事實力大打折扣,靖江王也不例外。至此,靖江王在政治方面毫無參與度可言,而軍事方面也不過將護衛軍借給政府來鎮壓起義。

而前文所論還是積極影響,但就靖江王二百八十年的歷史來說,王室成員對於廣西的政治軍事方面的影響還是消極的居多。很多王室成員無所事事,不是掠奪財物就是毆打官員等,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們,誰讓朱元璋當時封藩制度本來就不是很合理呢?宗室成員越來越多,朱元璋那會靖江王物資還夠,到了後期就不達標了;其實,他們無所事事還真是“情有可原”,因為朱元璋不讓皇族參與政事,誰又能保證所有人都一心只讀聖賢書呢?當然這並不是王室成員為非作歹的理由!

嘉靖皇帝曾“賜靖江王邦芋令,鈴束各宗,申明祖訓,其有抗違不服及公門囑能劫掠橫行者,指實參奏。”但當時的靖江王朱邦芋“威望既損,朝廷雖嘗降救獎其改過,而各宗不復察畏如故,甚至十五成群,白晝剿奪,脅持府縣,號血裡鄉間,闔郡公私不獲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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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方面影響

靖江王封藩桂林280年,對桂林的經濟產生了極其消極的影響。前文也說到了,宗室成員越來越多,所需祿米也越來越多,而且王府等修繕工作又進一步剝削了老百姓。不斷搜刮民脂民膏,也就成了靖江王桂林280年的縮影。

越來越緊缺的祿米

朱元璋想著富養子孫,可想法是好的,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洪武初年那會定了:

定親王歲祿五萬石,錦綺鹽茶又萬計,靖江亦歲二萬石,二十年停錦綺鹽茶諸物,二十八年始定一萬石。

“食祿而不治事”,靖江王王室成員整天的任務就是吃喝玩樂,然後就是“生育子孫”。到了萬曆年間,自“靖江王自王而下凡三千三百二十二宗。”而開支有多少呢?

廣西靖江王府宗支支米者一千一百有零,(每歲)宗室養贍銀計五萬一千九百餘兩。

由此,“俱於桂林等府、州、縣衛所額派秋屯折糧”而才補上部分祿米缺口,之後 “又湖廣每年協濟一萬五千兩”,這才勉強維持開支。就算是這樣,朝廷拖欠宗室開支的事情仍然存在,最後甚至還有宗室之人冒領祿米、或是向衙門控訴的情況。

賦稅勞役加重

歲用祿米俸糧多至三十五萬餘石,每歲徭役亦不下二萬餘丁。此外,歲輸香藥諸物及雜出民間者不可勝算。

靖江王府的宗室支出過多,以至百姓勞役過重,再加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徵稅,怎能不民不聊生?

另一方面,靖江王宗室控制食鹽、哄抬物價,讓老百姓的食鹽供給嚴重不足。

靖江王府及諸將軍歲祿多不受米,而遣人下有司計直索錢,往往三倍取直。得錢輒以市私鹽,轉鬻求利,民甚苦之。

許多百姓起義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得到食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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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這麼做了,王府的態度是怎麼樣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莊簡王朱佐敬甚至與一群輔國將軍等同流合汙,一起“遇歲徵,先令火者等下縣,不收本色,加倍折錢。”

那麼我們不禁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難道朱元璋沒有仔細考量過藩王的祿米嗎?毫無疑問,朱元璋等是肯定認真思量過。就拿四輔國將軍贊俊的曾孫規穎來說,歲祿僅僅有三百石,然而其“治家豐儉適宜”,而後“日致富饒”。

可見,宗室支出之龐大,並非情有可原。平心而論,那些個少爺公子哥比百姓的生活不知高出多少個等級,然而他們還是不懂得珍惜。再加上廣西本就不是什麼富庶之地,而且民族矛盾錯綜複雜,經濟不振引起的就是社會動盪。在這種前提下,王府的宗室還是不管不顧,過著奢華糜爛的生活,無疑是自取滅亡。

社會影響

前文已經多次提到宗室們無所事事,以至於人生無趣,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幹出來的事也常常令人大跌眼鏡。比如,朱元璋的十三子代簡王朱桂到年老時,還常常和兒子們“窄衣禿帽,遊行市中,袖斧錘傷人”。而靖江王宗室在胡作非為這件事上,可絲毫不遜色於其他藩王宗室。

在朱守謙時代,靖江王本人就展示了與眾不同的“累惡不俊”之能,而作為其後代,靖江王宗室幹壞事的能力可一點不比他祖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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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佐敬算是靖江王中的賢王,然而還是“作惡多端”。

於幼女墳前起造享堂,外築周垣十餘里,建屋五十餘間,常縱妃及宮人內使四十餘人往堯山廟、全真觀、冷水、清泉二寺遊玩……祖宗定製,凡見無名帖子即便燒燬,不許用,王輒聽魯儀賓、秦長使進無名帖子說王妃事,令唐鎮撫擒奉國將軍家人劉信,又令宮人劉氏等九人擊壞將軍之家器皿房屋,又誣奏奉國將軍打死何普賢奴等五名……因護衛軍校餘丁眾多,每正軍月辦錢五百,餘丁老幼又辦三百,不足則令儀衛司。仗追,致自經死者數人。”

這還算是靖江王裡面比較賢德的,其他的可想而知,更別提那些宗室了。

同樣是正統年間,輔國中尉規駛等三十餘名宗室成員“逞兇擁眾出城”,而且還有“自刎以誣人”之舉。萬曆八年(1580年)四月,奉國中尉邦蔡因“冒禁鼓鑄”而被革為庶人;萬曆三十三年(1605年)三月“靖江王任最奏宗幼經低、經議窩盜行竊,敕法司堪議具奏。”

天子的一言一行就是舉國上下的典範,而作為皇族的宗室也應當如此。古來講求“以孝治天下”,而尊敬兄長、善待家人,自然也是家庭和睦的要求。然而靖江王宗室們的做法,可能會讓人大跌眼鏡。還是莊簡王朱佐敬,不過幹壞事的不是他,而他的兄弟佐敏。佐敏不僅告莊簡王姦汙其妾,竟還誣道佐敬王妃與他人私通。

正德二年,輔國將軍約崔(飠崔)酒後將其妻的母親與妻家養子殺死,而後出逃,最後僅僅被革除爵位。嘉靖四十三年,靖江王奉國中尉約濟坐格殺從兄約喃,被勒令自盡。

隆慶五年(1571年)七月,“靖江王府奉國中尉經訊、經譏以私忿持刃擊殺其兄經設,暴其屍於市”,並誣經設逼奸繼母,他們是“奉母命撲殺之”。事發,經訊以“推刃親兄,情罪深重”而被“勒令自盡”,而經譏則被降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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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我們都不難發現,宗室之間骨肉相殘的案例不在少數,本文列舉的也僅僅是冰山一角。而且,縱使有人被重罪,甚至是處死,但大多數判的還比較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不過是空談,當然朱元璋剛開始也沒這麼想過。

朱元璋對皇家宗室犯法有著特殊的規定:

皇親國戚有犯,在嗣君自決,除謀逆不赦,其餘所犯,輕者與在京諸親會議,重者與在外諸王及在京諸親會議,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許法司舉奏,並不許擅自拿問。

宗室成員犯法,上傳到中央已經經過了不少“手”,根本無法保證其得到懲罰,更別提應有的懲罰了。而官員犯法,朱元璋是什麼態度呢?格殺勿論。這就造成一個現象——“天枝淪為廢物”,宗室的活力早被與生俱來的高貴血統所消磨,剩下的大多都是庸碌之輩。不過,這也不可一概而論,對社會有貢獻的宗室還是有的。

奉國將軍佐順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鍾性英睿,丰姿神秀,調悅魁梧,溫恭賢德,嘉重文士,遇下多恩,合譽昭著”。而安肅王朱經扶“仁孝誠敬”,八歲就開始經手家族事務。當然,這些人又是少數中的少數。

文化影響

我們需要注意,儘管大多數靖江王宗室都是碌碌無為之輩,但決不能忽視那些“少數人”。他們在一群驕奢淫逸之徒裡顯得格格不入,以“山水詩詞,閉門讀書”為己任,為廣西的文化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文化造詣與傳播

為什麼一直提朱佐敬?因為他在位五十八年,是靖江王裡面在位時間最長的。而且之前也說了,他是個賢王,雖然也幹了不少壞事,但在文化上還是頗有造詣。他是愛遊山玩水,浪費了不少經費,但沒玩一處,他都能題記題詩,如《遊獨秀巖記》、《獨秀巖西洞記》和《獨秀巖記》等。

而且,朱佐敬還對桂林戲劇的發展做出了不小的貢獻,經常在王府裡舉行戲劇演出。徐霞客在崇禎十年遊覽桂林時曾有這樣的記錄:

乃東從分巡司經靖藩後宰門,又東共一里,至王城東北隅,轉而西向後宰門內,靖藩方結壇禮《梁王仟》,置欄演《木蘭傳奇》,市酒傳餐者,夾道雲集”;“比抵王城後門,時方演劇,觀者擁列門闌,不得入。

王府裡的表演吸引著百姓們的觀看,客觀上豐富了百姓的文化生活,同時也為戲劇人才做出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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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宗室裡,也有不少能者,如佐敬之孫——規繼,年紀輕輕就曾與大才子解縉“以詩篇相賡和”。其子松坡(號)寄情于山水之間,“名山且留其蹤跡,漫擬春鴻踏雪歸”,與當地名士為友。而靖江王室在當地也舉行了不少詩會,為當地的文化氛圍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宗教

桂林是廣西地區的歷史文化名城,名勝古蹟頗多,而很多都是靖江王時期所修。

元武閣、觀音堂、三官廟、靈官祠、山神祠皆在獨秀山,明靖藩建。三皇廟,在鳳皇街,明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靖藩建。

大家都知道嘉靖是道教的“集大成者”,一心向道。無獨有偶,靖江王朱約麟也是如此。自從其父朱規裕死後,他就迷上了“道”。弘治六年,他就曾出資建城隍廟,而正德二年又重修安仁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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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除了道教還有佛教,其中密宗和小乘宗頗為流行。在法咒的迷惑下,很多宗室、百姓都信奉佛教。兩教盛行,都因希望長生不死的貴族追捧。所以,桂林在明朝修建的廟宇、祠觀才會是歷代的頂峰。

結語

靖江王,作為明朝最特殊的藩王,存於廣西桂林280年之久,毫無疑問,對廣西的各方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然而在當時“食祿而不治事”的環境下,靖江王對於當地的影響幾乎是負面的。

於政治軍事而言,靖江王(及其宗室)雖客觀上維持了明朝邊疆的穩定,然而其在政治方面微乎其微的影響又決定著其並無多大作為。

於經濟而言,靖江王(宗室)無疑產生了巨大的負面影響,宗室支出越來越多的後果就是百姓賦稅勞役越來越多,同時統治階級對老百姓的剝削和迫害不斷加劇。

於社會而言,靖江王(及其宗室)非但沒有身先垂範,反而欺壓百姓、兄弟相殘,影響無疑是惡劣的。但我們也不難發現,在這數以千計的宗室中,還是有些嚴於律己、善待百姓的,可這畢竟是少數。

於文化而言,靖江王(及其宗室)對廣西的當地教育又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客觀上豐富了當地的文化生活、宗教信仰,也促進了當地民間習俗的發展。從這一點來看,又是積極的。

名曰天枝,實為棄物?淺析明朝靖江王對廣西的影響

參考資料:

《論靖江王地位的特殊性及在明代的社會影響》、《明代靖江王研究》、《明代靖江王》、《明代靖江王室對廣西社會的影響》、《明朝靖江王二百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