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啼血，歌聲曼妙

——探訪草根歌者龐林喜

文/趙文煥

初次跟龐林喜相識，是在他幫著我搬辦公室的時候，見面伊始，就覺得他的長相有些異樣。經驗告訴我，大凡異相之人，必有與眾不同、或有過人之處。果不其然，我的預感後來得到了驗證。

龐林喜作為我屬下的一名員工，免不了要與我天天打交道。開始一跟他聊上天，我感到他很本真純樸，就像這片土地上慣常生長的山菊花那樣質樸無畢。只有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人才會深切地體會到什麼才是生命的本真。說心裡話，跟他寒喧，我羞於跟他耍客套，那樣反而會顯得我虛偽，在他面前也用不著掩飾自己，也不需要刻意營造氛圍，很自然地談話的氣氛顯得寬鬆融洽而愉快，遠離了虛情假意和矯揉造作。這在某種程度上極大的反應了人與人的不同。與龐林喜的交流，的的確確是那種心與心的交流，完全擯棄了現時代人與人交往時無不帶有的功利和商業交易色彩。彼此間完全可以做到推心置腹，這樣的交談會是人的心底一下暢亮起來。進而感到自己泯滅已久的童心重又復活，不由使人感慨；人若永遠保持一顆純真無邪的天性，這世界該有多麼美好。

從龐林喜的談話當中，我部分的瞭解到他的身世：在他九歲時，父親就已撒手人寰，他是靠長兄撫養大的，由於父親過早離世，龐林喜稚嫩的雙肩便過早的扛起了生活的重擔。而在他正值人生創業的盛年，又偏逢母親癱瘓在床多年……他多舛的命運令人唏噓扼腕，使人頓生悲憫！但生活的重壓並沒有挫傷他對歌唱藝術的熱愛。說起他對唱歌的愛好，還要追溯至二十多年前，他就對唱歌情有獨鍾。當時生活的重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為了在艱辛的生活面前尋找一絲快樂，他便喜歡上了唱歌！想不到這一唱，就一發而不可收。儘管他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的培訓和指導，但憑著他對音樂的一腔熱情和執著的追求精神，他對聲樂藝術有了一定的感悟和把握。那時，收音機、錄間機成為他的最愛！他買來自己喜歡的歌曲磁帶反覆播放收聽……不難想象，他是在聆聽名家演唱的過程中，伴隨著他人演唱的節奏，反覆摹仿哼唱，揣摩領悟。這一時期，胡松華、李雙江、楊洪基、吳雁澤、李光羲、劉秉義等人所唱的歌曲，他都翻唱過，尤其是蔣大為、鬱鈞劍、閻維文成為他崇拜的偶像，他放開歌喉，反覆詠唱蔣大為原唱的《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牡丹之歌》、《北國之春》、《小白楊》等等，這一首首耳熟能詳的歌曲，其優美動聽的弦律激盪著他的胸懷，使他欲罷不能。他忘情地陶醉在歌曲那美妙的意境之中，及到達到出神入畫的境地。有時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每每此時，他就會產生錯覺；將跟著蔣大為哼唱的自己誤當成蔣大為本人。他便欣喜若狂，自我感覺自己已儼然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一度時期，他視唱歌為放逐心靈的牧場，任其乘上歌聲的翅膀，自由地馳騁在音樂的天地裡。龐林喜擅長唱歌一時在這個小小的山區縣城傳為佳話。為了讓更多人聽到自己的歌聲，龐林喜走出戶外，嘗試在一些人員密集的場所，以及容易聚集人的休閒廣場舉辦個人演唱會。他的歌聲招來四面八方的人駐足觀賞，併為他捧場。他的歌聲也因此迎得滿堂喝彩。眾人的掌聲是對龐林喜最大的鞭策和鼓勵，龐林喜從觀眾的掌聲中獲得的不僅僅是成功的喜悅，更增強了他的自信心。從此他積極參加縣城內一些娛樂活動；別人的婚禮上，他藉著充當司儀的角色，引聲高歌幾曲他拿手的歌曲，以求增強婚禮的喜慶氣氛。同樣，在葬禮上，他用自己的歌聲權且充當《安魂曲》，送逝者最後一程。商業促銷，新店開業這些需要招攬顧客的場所，無一例外的都離不開他的身影。龐林喜一下成為商家看好的紅人，名噪一時。對此，《寶雞日報》曾在2015年9月23日，對龐林喜的事蹟作過簡明扼要的報導，標題為《草根農民開個人演唱會》。作為龐林喜本人，他對此次報導的期望值很高，但此報導並未象他預期的那樣在社會上引起多大的反響。令龐林喜苦惱的是，他的演唱活動非但沒有升溫，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跌入低谷，直至淡出人們的視線。失落、惆悵、茫然，這一切都不能表達他當時複雜的心情。千萬遍的歌唱，千般的付出，到頭來他的人生軌跡依舊行走在鄉間那條小道上，他的生活現狀不曾改觀，他龐林喜依舊是從前的那個龐林喜，並無豔陽花開，也無落英繽紛。世太炎涼，人心不古。在強大的世俗面前，龐林喜不可能超凡脫俗，起初也難免要憤世嫉俗，怨天尤人。我猜想，每當情緒低落時，他會用歌唱來驅逐心頭的不快，每當日子過得不順心時，也許他還在用歌唱來減負降壓，安撫自己，歌唱成為調整心態的一劑良藥！來自心靈的聲音，會是他愜意、舒心。

歲月的積澱，時光的打磨和鍛造，加上自身的修煉，而今龐林喜無疑多了幾許曠達，學會了洞明世事隨遇而安，多了份從容與不迫。這淡定從容的人生態度，許是他閱近滄桑的醒悟吧？！因此他便有了瞭然於胸的坦然。他拿唱歌用來修煉自己，長期的修煉使他懂得了一切都要隨緣，順其自然。也正因為他踐行著隨遇而安，他才能在實際生活當中寵辱不驚，淡然接受，坦然面對生活。正可謂“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一個擁有精神生活的人，無論外表怎樣缺少裝點，內裡卻繁花似錦！人生的起起落落，在歲月的軌跡上留下的那一道道劃痕，逢內心趨於安靜時，一遍遍地去梳理她，人就會頓悟：人，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龐林喜，千迴百轉對唱歌的眷戀，是他走過長長歲月後寫下的一首深情的詩，是千帆過後，他為自己寫就的一曲悽婉的輓歌！

歌唱，使他找到自信，也帶給他前行的力量，使他找到了活著的意義；歌唱，又無疑使他的精神境界昇華到一個新的高度，我對龐林喜十分欣賞，欣賞他走上了這樣一條人生的道路。即是他一生都在承受著磨難，但他仍然擁有自己的詩意人生——那詩意就是他用自己的歌喉盡情地歡唱，在聲聲歡唱中他的生命猶如一條自由流淌的河流，湯漾起一朵朵歡快的浪花，釋放出他這個階層的人少有的曼妙與精彩。那怕身份卑微，幸福渺小，但他卻樂此不疲，矢志不渝地堅守著自己的信仰，他每天都在歌唱著，並快樂著，生命裡擁有了歌唱，就是上帝賜予人最大的福祉……

龐林喜的長相和外表，與他的歌聲形成了明顯的反差，但外表並不妨礙唱歌時他自身水平的發揮，相反，往往還能發揮到極致。我曾親耳聆聽他翻唱的幾首歌曲，如《滾滾長江東逝水》、《駝鈴》、《北國之春》等，他的確具有與生俱來的歌唱天賦，他那渾厚的嗓音，有著純天然的音質，如天籟之音。不難看出他的音感非常強，對所唱的歌曲，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和把握，深領其韻律和內涵。也儘管我與龐林喜的交往才剛剛開始，但就在這短暫的相處裡，我分明感覺出，他是拿我當作最懂他的那個人，而懂得對方，就是寄予對方最深的情。共同的愛好，將我與龐林喜的心一下拉得很近，彼此視對方為知音知己，就猶如當年俞伯牙遇上了鍾子期，真可謂“人生難得一知已，千古知音最難覓”……儘管他的音樂理論知識十分欠缺，壓根就不知俞伯牙鍾子期何許人也？當然也無從知曉巴赫、莫扎特、柴可夫斯基這些世界級的頂尖大師，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之間的交流，存在於兩人心間的音符，會將彼此的心窩點亮！談到即興處，我不由輕聲哼唱起一首膾炙人口的俄羅斯名歌《三套車》，那悽美悲涼的弦律，一下子就觸碰了心底的柔軟，與此同時，龐林喜引喉高歌了一曲《駝鈴》，那入心的歌詞，傾刻間便凌亂了人的心緒，撩撥了心絃，朦朧了雙眼。這正應了“情到深處念幾許，愛到極致人孤單。”我和龐林喜就這樣你一聲我一句，交替的歌唱，讓彼此的眼眶溼潤。那如泣如訴的弦律，讓人柔腸寸斷。透過這樣的勾通交流，我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人與人一旦投緣，那怕彼此互為同性，也會產生戀人般的牽絆。這牽絆一經入了夢，就會演繹為愛的小船駛進了溫馨的港灣——那是一場情到深處的相戀，從此再也走不出彼此的目光與牽絆。就為了那一句歌詞，一段弦律，她入了心，應了景，淋漓盡致的詮釋著人間悲歡。也許我的筆端太過渲染爛漫，太過煽情了，但確如此！彼此會心的一笑，勝過千言萬語的表達。我甚至設想在談興正濃，意猶未盡之時，如若兩人即刻分離，定會有獨自憑欄，別時容易見時難的傷感，也會有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長嘆。我所能做的就是為龐林喜祈福！我會為你寫一支無言的歌，讓她伴你終老，護你安好！

跟龐林喜的相識相知，我最大的收穫就是讓我認識到人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都有其獨特的一面。正因為有了這種獨特，每個人都想要活出自己的特質，活出他的唯一，力求達到內外的統一。活出自己特質的人，便是上帝的寵兒。但更多的人由於受各種條件的限制和各方面因素的制約，只能無奈的做個壓抑了自己的特質的人，龐林喜便是後者。現實是殘酷的，也是無情的，儘管他對歌唱事業一往情深，但現實卻提供不了能使他展示才藝的舞臺。對此他很無奈，常常為此黯然神傷。從他無助而又憂傷的眼神裡，我讀懂了在他大半生坎坷的人生旅途中，他拿唱歌不僅當作撫慰心靈創傷的一劑良藥，他更希望能得到社會的普遍認同；但自己的演藝場所始終侷限於小小的個人娛樂圈，未能登及大雅之堂。談到此，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龐林喜，便顯得無限恓 惶、困惑。他原本躊躇滿志，但到頭來卻徒有虛名，大有一敗塗地之跡像！這豈止是未竟之業所帶來的殤痛，簡直就是鈍刀割心！這不僅僅是龐林喜的個人悲劇，而是全社會的悲哀。但願龐林喜的悲劇人生，最終不以悲劇的角色而謝幕。

龐林喜，一個用歌聲讚美生活的農民，一個用歌唱炫耀精神人生的人，透過他自身的努力，力求遇見更好的自己。他懂得心在哪裡，他的人生座標就在哪裡。他用歌唱藝術闡釋他平凡而又瑰麗的人生，演繹出一曲一介農夫不甘平庸、不甘碌碌無為的人生讚歌。甭管他只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山村農民，但他身上具有的那種對美好生活的無限渴望，對歌唱事業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對藝術的無尚敬畏，以及希冀生命的純粹和藝術的圖騰，是對生命和人生意義最好的詮釋。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龐林喜完成了自身的超越。

他將最深的情，私藏在心中。他一頭扎進歌唱藝術的王國，他忘情地活給了他自己，自顧自的美麗。在滾滾紅塵，我仿如聽到他的音律以及深埋在他靈魂深處的顫音。

他是一個值得大寫特寫的人，他壯志未酬，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走上更廣闊的舞臺，讓更多的人聽到他的歌聲，用自己美妙的歌喉去取悅別人，同時也快樂自己，把困苦的生活活出詩意，把薄情的世界活出深情。

另外我要奉勸龐林喜，別老拿朱之文說事，在這個世界上，誰也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只有憑藉自己的努力，才能創出一片真正屬於自己的天地。原龐林喜且行且珍惜，一路篤定地往前走去，在前方一定會有最美的風景……

2019年7月18日17時

作者簡介

趙文煥，陝西寶雞人，曾不知文學為何物，一日夢醒，半路拾筆，以烹文煮字為娛樂，以讀書旅遊為愛好，目之所見，耳之所聞，心之所悟，簡單用筆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