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接著《國史粗講》，在之前幾天關於元朝的內容裡我們介紹了明朝人是如何看待元朝的？還提到了蒙古對元朝的認知以及漢人對元朝的認知，我們瞭解這麼多歷史內容之後又會發現一個問題，元朝的正朔問題真的很難解決，但這個問題又必須要解決。

今天我們就來看看元朝是如何解決正朔問題的。在元朝後期有個很著名的蒙古人宰相叫做脫脫，他的方法很簡單粗暴，說：“宋、遼、金”這三個國家都是正朔，或者說這三個國家都是正統。

對於脫脫而言，說這句話很輕鬆，但在儒家眼裡這種說法簡直是匪夷所思，因為在儒家眼裡：天命只能有一個，正朔也只能有一個。

那麼脫脫的說法有沒有道理呢？當然有，並且這個理論簡直可以用精彩絕倫來形容，它直接引發了一個更深刻的倫理觀念-究竟什麼才是文明的代表？

對儒家而言正朔就是文明所在，沒有正朔的地方就是蠻荒。儒家持續了上千年的觀念，被脫脫一句話就給擊潰了。脫脫把正朔和文明給切割開來，他認為只要能夠佔據這塊地盤，並且能夠形成一個政治秩序就是正朔，跟文明沒有關係。

脫脫的理念很有意思，因為這樣一來政體就會發生一個轉變，就會產生一個政教分離的觀念。我們必須要解釋一下的是，政教分離首先是一種政治邏輯，它不僅僅是一種價值觀。它的核心點是：政治是否必須透過宗教或者透過文化才能獲得意義，還是說政治能夠獨立於宗教跟文化之外自己就有意義？

前者就是政教合一，後者就是政教分離。儒家的正朔觀就是政教合一，如果按照脫脫的說法，一個統治者是否有正朔，只要看是否擁有這片土地，並且在這塊土地上建立了秩序，這就是政教分離。

脫脫讓大宋、大遼、大金都有了正朔，就是都成為了正統，這不僅僅帶來了政教分離，還帶來了一個東西，就是中原中心的觀念被打破了。我們要知道政教分離是現代政治的一個根本前提，而在元朝時期它就給中國做了一個實驗。

透過這幾天的講述，我們都是在討論一個問題，就是中國歷史朝代的正統性，我們發現所謂的正統其實很難去定義，這絕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元朝末期有一個學者叫做楊維楨，在脫脫剛發表自己見解的時候，楊維楨就寫了一篇很厲害的文章抨擊當朝宰相。

他採取的是南人很認可的那種歷史觀，認為正朔一定在宋朝，要順著北宋、南宋這個脈絡一路延續下去，他的說法一出來就受到很多人的熱烈支援，並且到了明朝之後都還有很多人按照楊維楨的說法重新編寫宋、遼、金時期的歷史。

但有一個很奇怪的事情，就是楊維楨到了明朝，同樣是以元朝遺老自居，拒絕到明代的朝廷裡當官。這說明楊維楨在內心裡是認可元朝的正統性的，所以我們今天看到那些說元朝、清朝不是中國朝代的說法，其實都很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