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曾:演《幸福到萬家》王慶來,扔掉了95%的自己

唐曾的骨子裡似乎燃燒著一腔熱血:說話簡單直白,從不拐彎抹角;低沉的嗓音、直率的性格,傳遞著男人天性中的剛硬與熾熱。“我這個人不太會說假話”——就像他自我定義的那樣,一個什麼實話都敢往外說的“鋼筋混凝土”直男。但如此敢想敢做的脾氣,卻因飾演電視劇《幸福到萬家》中窩囊至極的農村男人王慶來博得了大眾關注。

唐曾:演《幸福到萬家》王慶來,扔掉了95%的自己

唐曾說,他喜歡王慶來這個角色身上的複雜感。 受訪者供圖

唐曾說,演王慶來,他要扔掉95%的自己,“我這輩子都沒慫過。”這也是為何王慶來被“罵”上熱搜,唐曾並不介意的原因。反而,他喜歡這個角色的複雜,“生活中遇到王慶來我也不會罵他,反而會同情他。你不能說像王慶來的這類人活得有多麼差勁,只是每個人對生活的選擇不一樣。但人還是要奮發努力,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王慶來是至今演過“最受傷”的一個角色

2020年,唐曾在北京見到《幸福到萬家》的導演鄭曉龍。“王慶來這個角色,你得塑造。”見面後鄭曉龍如是說。

王慶來常年生活在農村,是以種地為生的普通農民。在唐曾的印象中,種地的人老彎腰,會駝背;由於長期被太陽暴曬,面板粗糙且黝黑。為了在形象上貼近王慶來,唐曾幾乎每天都把自己曬在太陽底下,再加上化妝幫忙,讓自己變得更黑一些。

唐曾:演《幸福到萬家》王慶來,扔掉了95%的自己

除了在外形上接近角色,唐曾認為演好王慶來更多需要從內心出發。 受訪者供圖

但塑造角色更需要從人物的內心出發。王慶來沒接受過太多教育,性格樸實,從小常受欺負。但家中從祖父一輩就膽小怕事,不敢得罪別人,加上王家在萬家村屬於“小門小姓”,每次王慶來受了欺負,父親還要逼著他去給對方道歉。原生家庭的影響讓他變得窩囊懦弱,無論面對妻妹被欺負、家裡的地被無理徵收,還是進城後被看不起,他都選擇忍氣吞聲,只對妻子和家人“窩裡橫”。

而唐曾與王慶來幾乎背道而馳。從熒屏形象來看,無論是電視劇《知青》中威嚴敢擔當的趙天亮,還是《鬢邊不是海棠紅》中威震四方的曹貴修,唐曾從未演過“慫”角色。同樣,生活中唐曾也沒對任何人或事認過慫。剛上大學時,唐曾在凌晨三點的火車硬座上遇到過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大聲交談。許多不堪其擾的農民工不敢站出來制止,只有唐曾偏要講道理:“大家都睡了,要聊白天再聊,不要打擾大家睡覺!”唐曾骨子裡的正義和血性讓他必須這樣做。

“所以團隊都擔心我能不能演王慶來,但我覺得沒問題。”唐曾將自己對人性的細膩理解,融入到對王慶來的詮釋中。在他看來,王慶來是一個孤獨的人,社恐、嘴笨,只有家裡這一方天地能讓他有安全感。劇中,王慶來隨何幸福(趙麗穎飾)進城後,似乎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越來越“不講道理”:摩托車被扣,他第一件事就是埋怨何幸福讓他到城裡看別人臉色;讓弟弟的老丈人幫忙找工作,卻理所當然地住進了弟弟的婚房……這些場面讓王慶來一次次被“罵”上熱搜。

“看劇本的時候,大家都說這不是蘇大強(電視劇《都挺好》中角色)嗎?(笑)。”但作為演員,唐曾要去思考人物變化的根源在哪裡。“他不懂人情世故,沒有那麼高的文化、情商。他覺得弟弟的房子他花的錢,住,也是天經地義。他本來對得罪了書記只能離開家覺得憋屈、難受。進城後,面對多重的變故,也讓他對城裡人產生懷疑,從而性格上也變得有些扭曲。”

唐曾:演《幸福到萬家》王慶來,扔掉了95%的自己

動圖來自該劇官微

唐曾習慣在拍戲時用角色的狀態跟別人打交道,以保持人物的感覺。所以王慶來也成為他拍過的“最受傷”的一個角色。“那段時間我在戲裡和生活中都該慫就慫,該忍就忍。但王慶來太憋屈了,以至於現在我已經不願意用這個方式去找人物感覺。”

靠做銷售賺來的工資,考進上戲

王慶來的窩囊、自卑來源於窘迫的成長環境,而唐曾在表演中對人性的敏感觸達,也是他人生中最抑鬱、頹廢、掙扎階段的摺疊。

唐曾出生於成都,父母經營生意,從小家境不錯。從重點小學一路走到重點高中,陽光硬朗的形象讓他一度成為校園裡的風雲人物。高中上街時,他被“星探”遞過名片,也跑了幾天龍套。如果不出意外,18歲的唐曾應當正在自信滿滿地備戰藝考。但那一年,父母生意敗落,家裡失去經濟來源。為了多賺些錢,母親開始炒股,結果僅剩的財產又被股市套住,使得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唐曾的生活就像一腳邁入懸崖,“(整個人)都鬆垮了,頹廢、抑鬱。”

父母把家裡所有的積蓄拿了出來,還借了5000塊錢,供唐曾去上海考學。但因為專業課準備不足,最終鎩羽而歸。“回來後特別難受,但我心裡還想考,就覺得我能考上。”手頭的錢不夠請專業老師,他就找音樂學院的朋友幫他請鋼琴老師,花了幾塊錢買了張CD,把歌曲《美麗的西班牙女郎》錄下來,天天在家裡練。

為了在表演學院更有優勢,唐曾要求自己必須說普通話,即便身邊的人都說家鄉話,他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後來我每年回家過年,他們都說,別說普通話了,裝什麼裝。前幾次我都忍了,後來我急了,因為這是我的飯碗!”

但考學還是要花錢。那一年唐曾邊備考,邊在電腦城賣電腦,試用期只有600塊錢。很快,同學們都知道了學校曾經的“名人”如今淪落到賣電腦,嘲諷和質疑撲面而來;有時碰到過去的“朋友”,對方也裝作沒看到。其中一位朋友光顧時直接掏出2萬塊錢現金,“那時的我都沒見到過那麼多錢。”唐曾接過錢,手忍不住發抖。朋友的父親說:“你同學可真沒見過世面。”

從實習銷售到金牌銷售,唐曾只用了六個月。他用這六個月的工資再次報名了藝考。幾個月後,唐曾收到了一個厚厚的信封,上面寫著“上海戲劇學院”。唐曾快步跑進屋,躲在鏡子前狹小的門道里慢慢地拆開,是錄取通知書。他對著鏡子放聲大叫,“把這幾年的憋屈、興奮全叫了出來。”

“北漂”後無戲可拍,春節只能吃泡麵

走出過去的日子,唐曾卻沒有迎來平坦的演藝之路。

從成都到上海後,他想努力抓住每一次機會,即使生病也不願錯過劇組的面試。但外形硬朗的他並沒有任何優勢,試了很多次都敗興而歸。大學四年,他只拍過一支職業教育類廣告,賺了1500塊錢,遠低於市場酬勞。為了省學費,大三後唐曾退了宿舍,花99塊錢買了一頂帳篷睡在陽臺。上海的夏天,陽臺地上都是蟲子;冬天即便門窗緊閉,也凍得瑟瑟發抖。

命運就像一場玩笑,但唐曾天生一把硬骨頭,從來沒認過命。畢業後,他想去影視機會更多的北京。很多人的建議都是“別去”“你知道北京有多少演員?你認識人嗎?”但唐曾不信邪。他把網上的組訊都抄在本子上,帶上僅有的1500塊錢,買了張硬座票就出發了。

到北京後,唐曾白天穿梭劇組投簡歷,晚上便借住在朋友家的沙發上,連腿都打不直。僅用了一個月,他就把北京所有的路都摸遍了,比他在上戲四年記得路還多。

唐曾:演《幸福到萬家》王慶來,扔掉了95%的自己

“北漂”那些年,唐曾跑遍了北京的所有劇組。 受訪者供圖

他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回憶,曾有一次見組,對方只是問了一句唐曾是否為真名,就隨意把資料塞到了最後一層。那七八塊錢一張的列印紙,對唐曾彌足珍貴。他硬著頭皮和對方說,“你把資料還我。”他得到的第一個拍攝機會——一部他也不確定是否能帶給他“未來”的電影,去湖南拍10天,可以賺1500塊錢。唐曾本想拒絕,但導演多次勸說他後面還有很多劇本,結果還是一場空。

雖然“北漂”的那些年,唐曾靠一雙腿跑來了《將軍日記》《孔子春秋》《知青》等電視作品,但那段難以為繼的歲月仍像刀刻斧鑿一般定格在記憶中。“北漂”第一年的春節,房間外鑼鼓喧天,但他只能躲在屋裡吃泡麵。那時他就發誓一定要在北京闖出一片天,“以前聽鞭炮是快樂,那一刻就是痛心。”

救場出演“鬢邊”,曹貴修更像自己

唐曾說,在他飾演的角色中,電視劇《鬢邊不是海棠紅》中的曹貴修最貼近他本人——外剛內柔、有勇有謀,內心懷揣一腔熱血與正義。

2019年春節《鬢邊不是海棠紅》即將開機,飾演曹貴修的演員臨時無法出演,製片人連忙找唐曾“救場”。唐曾進組後第一場戲就是曹貴修大鬧姜家,拿槍頂著對方,替商細蕊、程二爺“平事”。整場戲近兩頁紙,也是這個人物在劇中最重的一場戲。後來唐曾聽說,原本大家都擔心他演不好,編劇也認為“民國第一美男子”應該找個外形條件更好的演員——唐曾更顯滄桑,也不太講究化妝或護膚,“一個大老爺們本來就糙,面膜什麼都沒怎麼用過,每天就肥皂洗洗臉。而且閱歷才是一個男人,也是一個演員的財富。”唐曾說。但這場戲之後,劇組對唐曾全票透過。

唐曾:演《幸福到萬家》王慶來,扔掉了95%的自己

唐曾說,《鬢邊不是海棠紅》中的曹貴修更接近他本人。

《鬢邊不是海棠紅》熱播,很多人說唐曾終於要紅了,那段時間,唐曾也接到過不少劇本,卻沒有像大眾以為的那樣火熱,他也曾心存疑惑與失落。兩年後,《幸福到萬家》開播,唐曾又聽到了類似的話,但這次他知道,不是唐曾紅了,是王慶來紅了。演員只有靠作品才能真正被觀眾記住。

“人生是有節奏的,每一步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唐曾以為,從事演員工作首先要擺正心態,不要急功近利。“你要想得到長遠的發展,就要清楚你的追求和目標。人生就是起起伏伏,把過程做好,我相信結果一定會好。”

新京報記者 張赫

首席編輯 吳冬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