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識字。但對“天氣預報”情有獨鍾。每每與人論起天氣來，頭頭是道。這緣於她對“天氣預報”的摯愛偏好。

原先沒有電視機，收音機也稀罕。觀天象全憑經驗揣測，往往“失之一毫，差之千里”。母親對天氣的預判十之八九不準。六月裡，早起去田裡耕種，靠對朝霞雲彩的琢磨，母親提前捎備著斗笠和帆布雨衣。鄰居們見了哈哈大笑：“大晴天，你捎這個幹什麼，墜腳呵！（麻煩之意）”。母親堅持己見。田地離村子遠，來回數里地。多數時候辛苦勞作一天，眼巴巴見晚霞收了尾巴，飄落在山後。母親恢恢然夾著斗笠雨衣往家回趕，又遭鄉親們的鬨然大笑，感覺很羞愧沒有臉面。偶然湊巧有備有患時，天氣突變，烏雲惶惶乍起，風驟雨至，看到鄉親們匆匆奔赴大樹底下避雨，終也逃不過淋個“落湯雞”，母親得意地笑著，不急不慌地穿上雨衣，戴上斗笠，自尊心得了極大地滿足。

後來，家裡攢錢買了收音機。（村裡幾乎少見）。“天氣預報”總播放於節目的最後，母親無論多忙，都會停下手中活計，細心收聽。然後在吃飯時囉裡囉嗦地教我們注意冷暖雨晴，褪襖添衣，捎備雨具，不一而足。

過去，春天大旱。接連多日不下一場及時雨，莊稼乾涸枯萎。農村的“神婆”就組織婦女們“乞雨”，在村口場院裡燃香焚紙，跪求上蒼，降甘霖拯救人間。母親信佛。這種事該應積極參與。但有時，我發現母親特別消極，推三阻四。又有時，忽而提前幾天極力攛掇，力促成一場聲勢浩大的“乞雨”後不久，往往會下一場透地大雨。細細思量：一是因為天地水汽之勢積蓄了許久，積勢迸發，水至渠成；另一個是母親提前知曉了“天氣預報”，會有大雨降落。從此母親的聲望提高了很多。而母親笑著說，那是大家誠心感動了“天上龍王”，普降甘霖，造福世間呵！

漸漸地，又有了電視機。母親也年歲漸老，眼力不濟，多半靠耳朵來聽。每天看晚上“新聞聯播”後的五分鐘黃金節目“全國天氣預報”是雷打不動，風雨無阻。母親有時吃飯，有時與人交談，有時在院裡忙碌，總會匆匆中斷眼前的事情，守到電視機前，聚精會神“看完”“天氣預報”才會回過頭來繼續以前的事情。我們知道母親的習性，每到那個時刻，總會把電視節目調到那個頻道，默默注視著母親那鬢鬢白髮在電視熒光中閃耀……

原先，母親關注的是我們家鄉的“天氣預報”，隨著家人們開枝散葉，為了生計各奔東西，大姐舉家遷往北京生活，一段時光，母親傾情於北京那邊的“天氣預報”。時常同我討論“沙塵暴，霧霾”等生澀的概念。真心話，最先令我理解“霧霾”這個極端天氣的啟蒙老師是母親。

那一年深冬，母親嘮叨著給遠在湖南求學的孫女郵寄羽絨服，南方天暖，我不甚解。母親說這個冬天，湖南那邊連著下了幾天的“凍雨”，氣溫驟降。南方城市沒有生活暖氣。孫女遠行，沒有料到會有如此極端天氣，往年都是穿毛衣過冬，沒有提防。南方城市羽絨服都搶購一空。我們家鄉是棉衣生產基地，於是快快行動起來，解了孫女的燃眉之急。

時光更迭，“天氣預報”越來越精準。颱風，海嘯，厄爾尼諾，暴雨洪澇，強地震，山體滑坡，強風暴，暖冬，霧淞等新天氣現象層出不窮。母親驚歎於時代的進步，誠服於現代科學的飛速發展。只是對“人工降雨，人工驅雲”等非自然的技術運用，心有慼慼，深深不解……

歲月匆匆若流水。我們平凡的人生在無數個風雨晴暖及霜重雪凍的日子，往復更替中慢慢度過。象一粒粒閃光的珍珠串連起整個璀璨的人生。

敬畏風物自然，敬畏風雨人間，迎來送往，知遇而安。

母親傾情的是實實在在的人生呵！

壹點號 一粒微塵（孟憲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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