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上傳大腦”,可信嗎?

本文轉自:中國科學報

文 | 潘恩榮(浙江大學教授)

馬斯克“上傳大腦”,可信嗎?

推特截圖

常言道,“字少事大”。日前,馬斯克一句“已做”(Already did it),把“腦機介面”等再次送上熱搜。

“已做”? 可信!

事情起因於狗狗幣聯合創始人Shibetoshi Nakamoto在社交網路上問了一句:假如你能把你的大腦上傳到雲網絡,生成一個虛擬的你和自己聊天,你們會成為哥們兒嗎?

在一堆回覆中,馬斯克回了一句“已做!”

或許其他馬先生回覆一句,並不會產生多少網路漣漪。但關鍵問題是,這是馬斯克的回覆,於是,很多人浮想聯翩了。

馬斯克喜歡時不時搞點新玩意,Paypal、特斯拉、SpaceX、火箭回收、人形機器人、腦機介面……好多稀奇古怪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他都倒騰過。

傳奇的是,一些人類想做很多年卻沒有做成的事,馬斯克做成功了。所以,馬斯克“上傳大腦”“已做”的可信度還是蠻高的。

不少人由此想到,這是不是意味著人類離永生又近了一步?但是,在討論永生這樣的終極內容之前,首先要搞清楚一個概念——什麼叫做“上傳大腦”?是真的把人類的大腦“上傳”到雲網絡上嗎?

上傳?可信!

所謂“上傳大腦”,並不是指把我們物質(Material)的大腦(Brain)傳送到雲網絡上。從社交網路上日常英語的表達習慣來看,“大腦”是一種轉喻,用於指代人類“心智”(Mind)。這是來自笛卡爾“身心二元論”的表達。所以,“上傳大腦”是把人類“心智”的部分或全部,以某種手段複製並傳送至雲網絡。

從腦科學和人工智慧的一些研究來看,“上傳大腦”主要有三種類型。

第一種是上傳人類完整的“心智”。通常,我們將人類大腦與計算機相互比喻。如果人類大腦是計算機,那麼,“心智”就是這臺計算機的作業系統。該作業系統涉及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意識、思維、思考方式和記憶等。從人工智慧角度看,意識、思維、思考方式等就是演算法,而記憶就是資料及資料探勘後的結果。

這裡還缺一個算力,否則不足以將人類大腦中龐大的算法系統和資料系統完整地上傳雲網絡。算力來源可以是人類大腦本身,也可以是外掛來源,如超級計算機或量子計算機。當然,如此完整的“上傳大腦”是一種理想狀態,有待實現。

第二種是上傳記憶,尤其是有重要意義的且不容易找回的內容。這類似建立一個私人的數字雲圖書館,把大腦中所有的事情記錄下來。對於普通人而言,上傳記憶日後可供自己回憶檢視,也可以供後人使用。對於科學家、企業家、政治家等人類精英而言,上傳記憶可以極大地擴充人類知識體系。

然而,如果每個人都將記憶上傳雲網絡,恐怕這些資料難以被容納。據科學家估計,小白鼠大腦中13個神經元結構相當於1TB,而一個成年人的大腦中有千億級神經元,相當於77億TB。

按照目前市場1TB硬碟約300元人民幣估算,上傳一個成年人的全部記憶大約花費2。31萬億元人民幣。可以想象,未來“上傳大腦”絕對是1TB難求,或許可以成為新的資源投資。例如,透過教育擴充個人的記憶容量用於商業資料儲存和傳輸,是一種新的人力資源投資或記憶礦產開發。

第三種是上傳資訊。這可能更接近於現在“腦機介面”的真實狀況。“腦機介面”指的是在人或動物的大腦與外部機器之間建立某種“直接”連結,實現資訊傳輸或互動。“腦機介面”需要透過電極(無論是插入式還是接觸式)蒐集並讀取大腦的電訊號,這些訊號形成了一個原始的資料集。在一些實驗標註相關訊號含義的基礎上,我們就可以利用機器學習演算法“讀取”相關的記憶內容。

上述“上傳大腦”的設想均可以製造一個“數字人”。前兩種設想實現上不可信,只有第三種設想,在現有“腦機介面”技術基礎上,是可信的。

前段時間出現的“Peter 2。0”——英國科學家Peter Scott-Morgan最後也留下了一種“數字人”形態,但在技術上並沒有“上傳大腦”,只是用人工智慧技術上傳了一些音容笑貌。“Peter 2。0”是一種過去時的“數字人”,現實的人已死,“數字人”永生。但是,馬斯克的“上傳大腦”是一種正在進行時的“數字人”,現實的人還活著,“數字人”在發育。

“可信三角”?若隱若現

“腦機介面”技術需要大量使用人工智慧技術。目前人工智慧技術及其產業化應用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是“可信”(Trustworthy)。因此,人工智慧“可信”挑戰必然延伸成為“上傳大腦”的“可信”挑戰。

關於“上傳大腦”的“可信”挑戰,這個問題恐怕要回到馬斯克本人身上去尋找解決思路。

馬斯克有很多的標籤。從技術哲學角度來看,馬斯克是一個科技革命和科技創新的複合體。或者換一個說法,馬斯克是愛迪生和特斯拉交叉的型別。

愛迪生是一個偉大的發明家,做了成千上萬次試驗最後發明出經濟實用的燈泡。愛迪生並不是燈泡的最初發明者,但卻是最重要的創新者,是愛迪生的發明使得燈泡大規模商業應用,最終走進千家萬戶。

因此,愛迪生“發明大王”的美譽更多是指在科技創新領域,他成功地把科學技術引入到商業領域中。

與愛迪生不同,特斯拉有很多領先的發明專利,但追求的更多是科技革命,而非科技創新。從馬斯克使用“特斯拉”作為電動車品牌,不難看出他對特斯拉的崇敬。

從馬斯克本人身上,一種“上傳大腦”的“可信三角”若隱若現:科技革命、科技創新與科技倫理。

首先,從特斯拉型別角度看,“上傳大腦”對映的是一個科技革命的概念。以馬斯克對特斯拉的崇敬以及他的履歷來看,“已做”的回覆暗示馬斯克有可能已經將“腦機介面”技術推進到可以“上傳”大腦資訊的階段。

其次,從愛迪生型別角度看,“已做”的回覆表明,“腦機介面”的商業應用有可能就是Nakamoto描述的那樣,人們會接受虛擬的自己或他人並與之進行社交活動。如果真的如此,社交應用以及基於社交衍生的應用場景將迎來革命性升級,相關產業將迎來顛覆性變革。

而無論是電動車、SpaceX,還是“上傳大腦”,馬斯克都無法迴避這些重大發明創新背後與人工智慧相關的話題。

比如,特斯拉電動車的一個標籤就是“自動駕駛”,一種深度依賴人工智慧的科技創新。同理,“上傳大腦”也涉及人工智慧技術與人工智慧倫理,馬斯克有點諱莫如深。“已做”的回覆簡短,也可能是幽默多於嚴肅,以製造噱頭的方式掩護倫理問題。

在“腦機介面”問題上,馬斯克也施行保持模糊的策略,給世人帶來很多遐想。

對於“腦機介面”、自動駕駛、元宇宙乃至所有的人工智慧應用場景,人們希望找到同時滿足“可信三角”的方式,即同時滿足最低的科技革命要求、科技創新要求和科技倫理要求。任何“可信的不可能三角”,如滿足科技革命和科技創新要求卻不能滿足科技倫理要求,或者滿足兩個要求而不能滿足第三個要求的,都不是當前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需求。

反過來說,以人工智慧為通用技術的第四次工業革命,不僅是一場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還是一場倫理革命。因此,人工智慧倫理應該在第四次工業革命背景下進行考量,“可信人工智慧”應該同時滿足“可信三角”——科技革命、科技創新和科技倫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