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20萬字老山對越作戰戰地日記《穿過硝煙》第九集。作者：參戰老兵柳福君。由作者授權“這才是戰爭”釋出。

1985年4月5日 星期五

今天太陽很旺，我們全天頂著烈日刻苦訓練。上午、下午全都溼透了衣服。這幾天主要是瞄準鏡的裝定與改裝，烈日下大家練得頭昏腦脹。天太熱了，除了數字就是瞄準點的分化，枯燥無味。可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不練行嗎？為了更好地完成戰鬥任務和更有效地儲存自己，我和戰友們咬牙堅持著，沒有一個人偷懶。

今天是清明節，一切照常。

1985年4月6日 星期六

今天的訓練，讓南方的烈日曬得睜不開眼，一天爬三次山（早操和上、下午的訓練），近似於魔鬼訓練了，累得不行，汗水溼透的軍裝沒幹又接著溼透了。戰友們沒有一個叫苦的，甚至連一句牢騷話都沒有。

晚上連點名，講了一些當前連隊的情況。我與連長明天參加團裡在古木鎮搞的炮兵指揮員集訓，帶著生活用品。聽說團長、政委、參謀長、作訓股長去八里河東山陣地上看了一下，那裡山不高，但很陡，他們從山下到山上用了兩個半小時，陣地上戰士們很樂觀，晾曬著衣服，生活也可以，住的也不錯（當然僅是相對而言）。

36師從上陣地至今四個月有120人踩中地雷，平均每天一人。師、團的野戰醫院沒法醫治重傷員，這幾天看見直升機來回飛，可能是往昆明後送傷員。

另外，今後訓練每天由每8小時增至12小時。

1985年4月7日 星期日

今天未過星期天，說今後也不過了，全搞訓練。原來說今天搞集訓（炮兵連的連長、迫擊炮排排長、107炮連和100炮連的連長、指揮排長），故上午我未同戰士們一起訓練。下午4點坐車來到古木鎮一炮連的駐地。晚上炮兵股長過來說，戰場上迫擊炮的主要射擊方式是有間隔射擊，82迫擊炮距我步兵前沿幾百米的距離。全團的炮兵同時展開，不輪換。

友軍的一個連隊在防禦作戰時，有次我步兵陣地上只剩下一個戰士，並且受了傷，還被越軍包圍，呼喚炮兵“向我開炮”，結果我炮兵真的打到我步兵陣地上去了，他躲進貓耳洞，結果他自己居然沒事。

1985年4月8日 星期一

今天是集訓第一天，科目是《簡易法準備射擊諸元》，收穫不小，其中許多東西都是未學過的。

昨晚聽到了一戶人家有人去世，光出殯花就了一萬多元。葬禮比結婚還熱鬧，踩高蹺，耍武術，扭秧歌，還有帶著面具的大頭娃娃，連續放電影，親朋大吃一頓，聽說殺了十八頭豬還未夠呢，200支土槍齊鳴。不知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

我們集訓所在的古木鎮交通不便，我和李南國連長住在一戶居民閣樓的木地板上。房東老兩口很熱情，昨晚下雨，兩口子一起上來送擋雨的塑膠布。閣樓上牆與屋頂不相連，四面透風。

我給家裡寫了兩封信了，最近我準備照張照片再寫封信，我能想象出此時的家人肯定非常掛念我！

1985年4月9 日 星期二

集訓時間抓得非常緊，在室內搞了一天炮兵大間隔射擊計算。主要是確定炮陣地、觀察所、目標之間的三角關係。確定他們之間的距離、角度、高差，以及風速、氣溫、溼度等對彈道的影響。

晚飯後爬到古木鎮外一個很陡的山上去，這裡可以鳥瞰全鎮，發現整個村莊的房子都沒有窗子，再放眼遠望一個個很陡的小山，真有“遠望群山一鍋窩窩頭”的寓意。

1985年4月10 日 星期三

一整天忙碌緊張的指揮訓練，學了不少東西，其中像大間隔射擊是從未接觸過的。

我吃過一點飯後大約7點的樣子，出去碰見組織股的鄧雪友幹事，在他那兒坐了一會，得知如下訊息：①此次作戰迫擊炮可能集中使用；②大青山是可能拔點的目標，它位於老山一側，對我軍威脅很大，3月份想拔，而未拔。我們的作戰主要是配合國家的外交和政治；③許多炮兵單位打完仗後，根據軍委命令，將炮車、火炮全扔進了工廠，火炮長時間高強度的使用，壽命也到了，再說武器也要換代了。

現在每個幹部必須找三個代理人，在戰鬥中如果出現傷亡，按第一到第三的順序，自動接替指揮。

1985年4月11日 星期四

炮兵股長王宜峰去師裡開了一天的會，大家也得到了休息。上午出去轉了一圈，碰到了一個解放戰爭時期大軍南下時留下的老革命，他是河北人，我們聊了很長時間，當年隨軍南下，戰爭結束後他服從組織安排，就這樣留在這個邊境的小鎮上，碰到作戰部隊的到來，他很興奮，因而也顯得十分健談。

昨天晚上，我的房東為了表達擁軍的熱情和對我與連長的歡迎，請來了一個駐地的老大娘為我和連長李南國兩人唱戲，我倆坐在床鋪上認真地看，並不時地使勁鼓掌！房東用這樣一種方式來表達擁軍的情感，出乎我倆的意料之外。

1985年4月12 日 星期五

野外訓練了一天，晴空萬里，驕陽直射。中午休息時我和連長都洗了溼透了的軍裝，晾曬在房東家的院子裡，下午我們又出去訓練了。

日落之際我先回來了，連長在後面跟別人說話。見房東老大娘坐在院子裡的凳子上。我打了個招呼，然後收起曬乾的軍裝就去屋裡。房東大娘和我說：“這件是早上挑水那個的，那件是你的。”我遲疑了一下，又看了看軍裝，果然寫著連長的名字和血型。“大娘，你還記得？”房東大娘說：“你倆晾曬在這裡後，下午我一直在這裡看著呢。”“啊？謝謝，謝謝！”房東啊房東，你們給我的感動，常常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跟連長說房東老大娘給我們看了一下午衣服這件事後，連長說：“我們怎麼感謝人家呢。”我說：“也就是擔水掃院子這些啊。”

最近印發了《關於進入集結地域軍容風紀的規定》，不許玩康樂球、不許看電影錄影、參加舞會等。四十師（乙）有個通訊員在文山鳴槍，影響極壞。我想盡管紀律嚴格，但這個戰士心中的壓力也是山大，他是在藉此發洩！

炮兵股長說，此次輪戰主要是連排長的舞臺，營以上的軍事行動極少。而炮兵連又充當主角，因為雙方主要是炮戰。

中越炮戰，單小口徑火炮（迫擊炮）的數量，中方是越方的2倍，且彈藥充足。越方彈藥嚴重不足，就總的炮兵火力來說，中方是越方的數倍。有一次我方炮擊，一門迫擊炮一次射擊就消耗8個彈藥基數，我做為一個炮兵指揮員初次聽說也不相信。其他方面我方也大大優於越方，比方說偵查：我方有光學器材、偵察分隊、有無線電偵聽、航空照片等。而越方只靠光學器材和偵察分隊。

到目前，他們的偵察分隊從未在我軍陣地上抓獲俘虜，而我偵察分隊則捕獲其十幾名俘虜（出擊作戰中不算）。我軍基本破譯了越軍的作戰密碼，我軍的戰果統計，要和越軍的無線電報告來進行核對。1984年7月12日，越軍搞的師規模的進攻，其密碼通訊就被我截獲並破譯，在他們秘密接近我陣地的過程中，被我炮火反準備，致使越軍傷亡慘重。總而言之，在各方面，我軍都佔有優勢。

昨晚晚飯後，一炮連連長王柱田在駐地外的空地上，獨自高唱《十五的月亮》，這是一首專為邊防軍人及妻子譜寫的歌曲，在我們參戰部隊中十分流行。

我遠遠地看著，他唱得認真動情直至淚流滿面。他愛人在濰坊市公安局，孩子也就二三歲。他是想家了嗎？

在這樣的時候，這首歌由參戰軍人唱出來，情感更充沛也更加容易動情。

編者注：我在98九江抗洪時聽過董文華唱《十五的月亮》，當時董文華邀請1師部隊一個排長一起上臺合唱，當唱到“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應該是合唱的兩人深情對望。董文華轉身望向這個排長，結果1師的排長沒有和董文華對望。董文華情急之下就拉了他一下，沒想到這個排長太過緊張，輕輕一拉之下，這個排長一個踉蹌，差點摔下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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