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旺是相親認識的，相處了一年下來覺得彼此還不錯，就結婚了。除了三金外，彩禮我要了三萬六，並不帶回去，留給我爺爺養老用。

我父母早逝，是爺爺一手將我拉扯大，現在我嫁出去不能照顧爺爺，必須給他備好養老錢。這錢是一開始我就跟阿旺說好的。

結婚後婆婆對我很好，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給我留著，大姑姐也時常過來竄門，對我噓寒問暖。我一直以為這是上天給我的福報，賜給我一個把我當女兒的婆婆。

誰曾想日久見人心，不過一年我就被婆婆指著鼻子罵：不下蛋的雞！

我和阿旺努力了一年，我的肚皮都沒有動靜，大姑姐帶我去看中醫，開了些中藥調理身體，整整喝了兩個月的中藥，月事卻還是如期而至。

婆婆整天陰陽怪氣地指桑罵槐，逮著自己家養的雞貓狗罵罵咧咧：“天天閒吃閒喝，咋不撐死你呢？”那掐腰跺腳的架勢，就差蹦起來了。

我不擅言語，也不敢反駁，憋得滿臉通紅，悶了一肚子氣，只能對阿旺露苦臉。

阿旺總是說：“我媽更年期到了，甭理她，讓她瞎咋呼去。”

我知道婆婆想抱孫子，可是光調理我的身子也不夠呀，阿旺的身體也需要看一下，我就委婉地跟婆婆提了一下。誰知婆婆一蹦三丈高，“你個死妮子，你想詛咒我家旺呀，咋娶了你這個禍害頭回來？”

我不敢再提，也拒絕再喝中藥，任憑婆婆怎麼罵去。這期間大姑姐回家頻繁，我就跟大姑姐提了這事，大姑姐跟婆婆關起門來嘀咕半天后，大姑姐帶著阿旺去醫院查了一下，還真是他的毛病，做了個小手術，休養個把月，沒過多久我就懷孕了。

婆婆的臉變得可真夠快，瞅著我隆起的肚子，嘻嘻哈哈地和我說話，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也懶得去追究，一家人能安安穩穩的過下去就好。錙銖必較只會惹旁人笑話。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當我陣痛開始，冷汗直冒，捂著肚子問婆婆我是不是快要生了，讓她叫阿旺回來送我去醫院。她卻說我身子嬌貴，這點痛都忍不了。

阿旺回來後，叫來車子準備送我去醫院，婆婆卻拽住阿旺說：“浪費這個錢幹啥，咱村子裡不是有接生婆嗎？”阿旺愚孝，啥都聽他媽的，當即把車子打發走，去接回了接生婆。

我恨鐵不成鋼，卻腹痛難忍，只得聽任他們擺佈，淚流滿面心裡暗罵。

本來焦急地守在一邊，在我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卻撇了下嘴，扭頭離開。我知道這肯定是個閨女。我不知道人家怎麼坐月子的，反正我是一天兩頓飯，孩子自己帶，婆婆從來沒換過一次尿布。

奶水不夠吃，我跟阿旺商量著買奶粉，婆婆耳尖聽說奶粉要一兩百，立馬給我燉骨頭湯老母雞湯。我喝湯，他們吃肉。

我身子還沒好利索，阿旺就在婆婆的慫恿下不斷折騰我，終於我又懷上了。

這回我生的是個兒子，婆婆樂得喜笑顏開，又是燉雞又是熬鯽魚湯的，把我的奶水養得很旺。但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雖然人心從來都是偏的，但婆婆偏得太狠。

女兒的衣服都是撿大姑姐家孩子穿舊的，兒子的衣服卻全是新的；她還整天把我兒子抱在懷裡一口一個乖乖，對我女兒不是吼就是罵。

我心想婆婆本來就重男輕女，她不疼我女兒，那我疼就是了。雖然我沒跟婆婆大鬧過，但我有事就跟阿旺鬧，他媽哪點做得不對我告訴他，意思是讓他說說，兒子的話她總不能不聽吧。

誰知婆婆天天也在他面前叨咕我，阿旺兩頭聽牢騷聽煩了，一氣之下自己出遠門打工去了。

他這一走，我跟婆婆短兵相接，關係驟然惡化。婆婆早年喪夫，性格逐漸強勢厲害，村裡沒有幾個能說過她的，這我理解，畢竟孤兒寡母的，好說話還不被人家給欺負？但是她卻把這張嘴對準了我，讓我覺得她壓根沒拿我當一家人。

放暑假，大姑子帶她兩個孩子來了，那就是兩個小霸王，家裡沒有不翻的，玩瘋了直接穿鞋站在床上蹦。“你們小心點，床上危險。”我叮囑。

“哎喲喂，床上有什麼危險的，不就是怕弄髒你的床？”自從阿旺不在家，大姑姐說話就變成了婆婆的翻版，跟之前判若兩人。

沒一會兒婆婆陰著臉來找我，“你瞧你那小家子氣，孩子在你床上玩玩怎麼了。”

我沒吭聲，面對婆婆時不時的教訓，我早已練就了左耳進右耳出，就當是在放屁。

“不過你姐心眼大不會怪你的，這不你姐想要買個學區房，還差四萬塊錢夠首付，你結婚那錢也該拿出來了，三萬六你給三萬五就成，還剩五千我來墊上。”婆婆說。

“憑啥呀，這錢一開始我們就講清楚了！”結婚四五年了，我一直以為這錢的事提前說了，後來就沒有這茬事了，誰知婆婆竟然還惦記著！要說大姑姐之前對我確實不錯，如果這不是爺爺的養老錢，我說不定就給了她了。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呀，現在誰的彩禮錢還留給孃家，更何況你沒爹沒媽，你家那老頭子能花多少，這兩年的利息也夠他花的了。”婆婆很不高興地說。

“我們這彩禮錢老早就講好了，你想都不要想！”我氣得牙顫。

婆婆聽到這話不住地罵罵咧咧，說什麼養了白眼狼、這是賣閨女。沒成想大姑姐在一邊偷聽，這時也跑出來嚷嚷，說我爺爺活不了幾年，用多少錢都是往水裡砸，借給她算份人情，以後少不了我的好處。想不到大姑姐竟然說出這種話，原來她之前對我好都是裝的，都是圖這錢！我知道爺爺是沒幾年好活了，但也容不得別人詛咒他。

“我說沒錢就是沒錢！”我大吼一聲。

大姑姐和婆婆對我又吼又罵，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我說不過她們就往地上摔東西。最後大姑姐要不到錢，悻悻走了，走時還把買的牛奶啥的也帶走了。

晚上我給阿旺打電話，說日子沒法過了。阿旺大概被婆婆上過了眼藥水，直接一句話，不過就離婚。他知道我不會離婚。我自己沒父母，自然捨不得讓孩子沒父母，所以就算多委屈，只要倆孩子家庭完整。

我的生活就這麼將就了下去。

我跟婆婆一人帶小孩一人做家務，婆婆愛到村裡溜達嘮嗑，自然願意帶孩子，我只得洗衣做飯。

說起來也挺惱人，阿旺每個月會寄回來一千塊錢，全被我婆婆拿走了，說什麼他兒子辛辛苦苦掙的，她得給存著。我摸不著錢，一年到頭，連新衣服也很少買，偶爾婆婆大方一次，我也總想著先給孩子買。長期這樣窩囊，有時我也想，乾脆跟阿旺一起去打工算了，孩子讓婆婆帶。

可是我放心不下爺爺，我走了他怎麼辦？他八十來歲的人，走路都不利索，萬一生個病啥的，誰來侍候他？當初跟阿旺結婚，其實我自己也有私心，兩個村子離得近，我也能經常去看看爺爺。

婆婆不喜歡我回去，我就偷偷回去，爺爺生病了，我就直接在那照顧，回來被婆婆罵也不要緊，聽得多了就好了。

爺爺似乎也聽到什麼風言風語，總勸我跟婆家搞好關係，家和萬事興。有一次，爺爺硬是把一包東西塞給我，讓我回家再看，我回到家後，開啟一層又一層的黑色垃圾袋，發現竟是紅花花的票子，厚厚的一打。這是我給爺爺養老的彩禮錢，一分不少。

我的心情變得無比的沉重。樓下突然傳來急切的呼喊，我聽聲音是隔壁嬸子，不知怎麼眼皮開始跳個不停，趕緊把錢往床底一扔，跑了下去。

“阿旺他媳婦，趕緊的，你閨女掉西溝裡了！快沒命了！”我頓時頭一陣眩暈，腿腳發軟得往西溝拼命的跑去，害怕、恐懼、充斥著全身。村子邊上有一條溝，以往都是沒水的，不過夏天雨水量大，半溝水怕是有的。等我趕到時，只見溝旁邊圍著一圈人，全是熟悉的面孔，扒開人去看，女兒正被人抱在懷裡安撫著，還有呼吸！

我腿一軟，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我趕緊抱著女兒跪下謝謝那些出手相救的人。等我婆婆回來時，我瘋了一樣跟她大鬧一場，家裡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

“打麻將，你怎麼不死在麻將桌上去？”“老不死的，孫女就不是你家的種嗎！”“嘴巴天天跟個破鞋底樣，阿旺他爹就是你詛咒死的！”我見婆婆慌張地拿手機打電話喊大姑姐來，我也打電話給阿旺，這日子不過也罷。

大姑姐人未到聲先到：“你想逼死咱媽是嗎，小孩不就是掉溝裡了又沒淹死，你至於又摔又罵的嗎？”

“你算個什麼東西！這件事哪有你說話的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走哪來的滾哪去！”我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全沒了，有的是這幾年來的恨意。

大姑姐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上來就要打我。哪怕我打不過大姑姐，但是沒有理智的我，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我瘋了一般抓著大姑姐的頭髮，狠狠打她的臉。

當我們被拉開的時候，我身上不少地方被大姑姐抓破，但我手上那一撮帶皮的頭髮，讓我覺得所有的痛都不疼了。她以為我不知道我所受的一切都是她帶來的嗎？我婆婆對我由好轉壞的轉變，是她在背後嚼舌根，說我以前跟別人亂搞，才會不懷孕。

因為我交過一個男朋友的事，誰都沒告訴過，只被她套出過話去。我懷孕的時候，她成天串門，說是來看我，其實轉身就對婆婆說，女兒是個賠錢貨，尤其是這孫女輩的。

阿旺的工資都被婆婆給了她，說什麼她現在日子困難，不然她背的上千的包從哪來的？每次農忙結束她就跑來孃家，第二天婆婆就開始賣收成，這錢還不是進了她的口袋。

阿旺對我日漸不滿，她也沒少在背後添油加醋。說我不孝，天天欺負婆婆；說我不守婦道，跟村子裡的男人開葷腔。人總歸愛信身邊人的話，尤其這人跟自己還有血緣關係。自從有次阿旺在電話裡數落我時說漏了嘴，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大姑姐在作怪。

阿旺回來後，家裡一片狼藉，大姑姐開始哭訴。

我在樓上守著女兒睡覺，女兒落水後發熱了，我正給她敷冷毛巾。比起姐姐的哀嚎，還是女兒眼淚汪汪地說“爸爸我怕”更惹人心疼。阿旺見狀，嚥下了滿心質問的話。

“明天禮拜五，民政局上班，我們去把手續辦了吧，兒子是你們家的根我不要，女兒我帶走。”我冷冷地說。

阿旺讓我看在兒子的份上原諒這次。

我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件件一樁樁地列了出來，用實際情況來表明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說了半天阿旺還是沒同意跟我離婚，我倆就這樣乾耗著，爺爺還回來的彩禮錢，我也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這筆錢代表著爺爺對我的過得好的希望，我不會把希望交給無法託付的人。

最後大姑姐被阿旺趕了回去，說自己家的事用不著外人來操心，大姑姐走的時候嘴裡罵罵咧咧的。至於婆婆，被我嚇了一通，又聽說我要離婚，她沒臉再在我面前晃悠，每天搶著幹活。

後來的一年裡，我爺爺被查出了胰腺癌，醫生不建議手術，說保守治療。最後爺爺只撐過了半年。在這半年裡，我四處揚言要借錢給爺爺治病，大姑姐沒再上門，婆婆又回到了當初剛結婚時的好婆婆，不僅幫我照顧兒女，還主動讓我回去照顧爺爺。阿旺每天都會打一個電話，嘮嘮家常，工資上交。儘管心裡還有點疙瘩，但好在日子有了盼頭。

每個人都在為這個家做出改變，我為什麼還要死揪著過去的事不撒手呢？

我沒有多遠大的志向，只想有個溫暖的家，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揪出了大姑姐這根攪屎棍，我的日子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