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巢城》:黑澤明演繹莎翁經典,慾望有多美好,人性就有多醜陋

與原著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麥克白》相比,電影《蜘蛛巢城》知道的人相對要少一點。這部拍攝於1956年,上映於1957年1月15日,由日本著名導演黑澤明執導,三船敏郎、山田五十鈴主演的日本古裝劇情片改編自《麥克白》,把西方中世紀歐洲故事嫁接於日本戰國時代,把莎翁筆下的西方世界與日本的東方文化完美融合。

雖然《蜘蛛巢城》是一部改編電影,但卻有著不一樣的時代背景、民俗文化,更有黑澤明自己獨特的電影風格。英國影評人羅吉·曼威爾評價其為“該片是一次變形,是對《麥克白》的主題的一次提煉,而不是一次改編。它是一次獨一無二的嘗試,是一部真正的影片創作家的作品。”所以無論看沒看過《麥克白》,都值得再次看一下《蜘蛛巢城》,欣賞黑澤明獨一無二的拍攝技巧及不一樣的思想提煉。

《蜘蛛巢城》主線劇情以評判人類無止境的慾望為基調,講述了一個得到城主賞識的武士鷲津無意中獲得女巫的預言,從此走向了弒君、殺友,最終眾叛親離的故事。故事情節並不複雜,還有點俗套的感覺,但是在黑澤明的演繹下,簡單的劇情卻直擊人心底,感受被慾望蠶食人性的可怕。

黑澤明的電影常常蘊含人性、武士道精神的批判,《亂》、《七武士》、《用心棒》、《椿三十郎》均是如此。本文將從鷲津因慾望而迷失自我;女巫、淺茅象徵意義解析;人性

武士道精神的批判

日本

“能樂”

文化與電影完美結合的體現

個部分來賞析這部電影。

《蜘蛛巢城》:黑澤明演繹莎翁經典,慾望有多美好,人性就有多醜陋

01 從忠誠將領間的惺惺相惜,到背叛弒君和屠友全家,鷲津在慾望深淵的不斷下墜,貫穿了全劇的主線

三船敏郎作為黑澤明“御用”武士,在《蜘蛛巢城》中,他完美演繹了鷲津的轉變,在他身上體現了屈服於慾望的悲劇。整部電影除了主角的思想轉變,在環境、氛圍的渲染上都讓人沉浸在一種悲涼的感覺之中,如同掉入深淵時的感覺,以此來烘托電影的主線精神。

1、鷲津的轉變源於內心對權利的渴望

鷲津作為一名大將在打贏勝仗後滿心喜悅回城期待即將到來的嘉獎,卻因在打勝戰返回的路上,迷失在森林中,偶遇女巫,被告知其會當上城主,而好友的兒子也會當上城主。虛幻的預言卻勾起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慾望,尤其在他獲得的嘉獎與女巫的預言相一致,更是讓他對當上城主的慾望登上了頂峰,在妻子的推波助瀾下最終走向了弒君奪權之路。

成功獲得城主之位之後,更加相信了女巫的預言,無子嗣的他本還有一絲善念,想把好友的兒子過繼到名下,之後傳位於他,也符合女巫的預言,卻因為妻子突然懷孕,人性的自私再次展露無疑。不但終止了過繼還派人屠殺好友全家,以絕後患。

鷲津開始是個英勇奮戰的大將,確實想著忠君愛城,報效城主,卻因為女巫的預言,開始將其帶上了追求權力慾望之路。與其說是女巫的預言在起作用,但不如說鷲津內心深處早因勝利暗含了不甘屈於人下的心理。

女巫的預言可以將之當為笑話,一笑而過,也可以認真,即成為鷲津

有時候人生不同的結局就在於一瞬之間的選擇,這也是對人性的一種考驗

而鷲津明顯就沒能經受住這種考驗,他的悲劇從他選擇相信女巫開始就早已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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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細節的營造是鷲津內心世界的對映

黑澤明除了用電影主線情節的發展來展現人性屈從於無盡慾望深淵,也在細節環境營造上與鷲津的轉變與結局絲絲相扣。

鷲津騎馬回城,與好友一起迷失在森林裡。錯綜複雜的森林路線、人與馬在樹林中來回奔跑、濃烈地讓人分不清方向的迷霧,這些都暗示了鷲津將在慾望中迷失。

電影開頭、遇見女巫、電影結尾都吟唱了暗喻權權欲對人性的吞噬的歌謠:“人的慾望,就如慘烈的戰場,不論古今,都永不變改。”“人間多醜惡,既託生於世,賤如螻蟻,尚且偷生。何必自尋煩惱,多愚蠢。人生若花,來去匆匆。終須也要化作腐肉骷髏……”“看那充滿慾念的野心的遺址,遊魂野鬼”可謂是開篇點題,首中尾相響應,緊扣主題,音樂也充滿了悲哀的感覺,充滿了對人性迷失的悲嘆感。

當鷲津與好友與女巫相遇的時候,女巫身邊一堆堆白骨,也象徵了屈從慾望只能走向滅亡。

電影可謂每個細節都有著黑澤明精心的設計,無時無刻都在警惕著世人,慾望吞噬的人類是多麼的可悲,印證了莎士比亞悲劇的主基調。

《蜘蛛巢城》:黑澤明演繹莎翁經典,慾望有多美好,人性就有多醜陋

02 女巫與妻子是鷲津轉變的關鍵所在,推動劇情發展的重要人物,但都有著脫離角色本身的象徵意義

1、女巫:慾望的具象代表

女巫可謂是全電影畫龍點晴的關鍵所在,正是因為她的出現才導致鷲津的轉變,她更像一個引誘人走向慾望深淵的惡魔。她預言鷲津這次勝利能當上北館鎮守,果然預言成真,給了一顆“慾望之糖”,讓鷲津嚐到甜頭,就像追逐更多的權利。

至於這個女巫是否真實存在,又或只是鷲津的幻想,為自己爭奪權利所捏造出來的藉口,這就由觀眾自行判斷。

對於鷲津來說,成也女巫,敗也女巫。在被圍困的時候,他說出了女巫的預言,他會當上城主,除非森林會移動他才會失敗,森林不可能移動,所以他也不可能敗,鼓舞了士。然而當對手手持樹枝隱蔽前行,遠遠看上去就像移動的森林,他的手下看到這一幕,想起女巫的預言,心理防線瞬間崩潰,不戰而敗,甚至用箭射殺了鷲津來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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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妻子淺茅:潛伏在鷲津身邊慾望的“僕人”

作為鷲津的妻子,她本身早已深陷在慾望的深淵無法自拔,但緣於現實的阻礙,無法獲得內心想要的一切。在聽到鷲津說的女巫預言之後,她開始不斷慫恿、誘惑鷲津弒君、殺友爭奪權勢之路,從而滿足她自己的慾望。

如果說一開始鷲津還有一點人性所在,不願背叛城主,傷害好友,那麼女巫、妻子淺茅才是他轉變的關鍵,甚至殺城主的時候都是淺茅給他遞的武器,幫他善後,助他在追逐慾望道路上越走越遠,直至滅亡。

同時淺茅還具有人性特點,並且完全的“惡魔”,所以在劇的最後,孩子胎死腹中,刺激了她的神經,感覺這一切就像報應,所以她瘋了,不停用水清洗著自己的手,覺得怎麼也洗不乾淨,上面沾滿了鮮血和濃濃的血腥味,

雖然黑澤明在這塊沒有過多著墨,但卻用穿插講敘的形式讓觀眾看到,貪慾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貪”都會付出代價,甚至引發觀眾聯想,胎死腹中是否也是一種報應。

無論是女巫還是淺茅,在劇裡都被黑澤明賦予了慾望的代表意義,不斷引誘、引導鷲津走向慾望深淵,並且最終走向滅亡。電影的最後其實並沒有表明到底誰坐上了城主,黑澤明給了一個開放性結局,所以女巫預言鷲津好友兒子當上城主是否正確,也由觀眾自行推斷,“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所以在不同的人眼中對此也會有不同的解讀,引發不一樣的人生思索。

《蜘蛛巢城》:黑澤明演繹莎翁經典,慾望有多美好,人性就有多醜陋

03人性與武士道精神的批判,“能樂”文化的融入,是黑澤明電影細節的極致追求,也是對民族文化的發揚與傳播

黑澤明的電影都不會把精彩停留在表面的運鏡、構圖或者劇情,而是融入很多批判思想,並且宣揚了日本的民族文化。

1、電影對人性與武士道精神的批判

電影中對人性的批判是主線,其實細數歷史長河,無論是麥克白還是鷲津,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權利、金錢一直是人類永恆的慾望所在,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莎士比亞的偉大,四大悲劇的出名,其實根本原因在於他對人性的深刻理解,無比細緻,直達人心的刻畫,引起共鳴。

而黑澤明則把這種刻畫搬到銀幕之上,讓大家從文字領悟到的哲思,用人物、畫面更加直觀,震撼地表現了出來。讓大家看到無論是在歐洲還是日本,人性的黑暗與劣根性是千古不變,可以說只要有人類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避免讓自己成為這樣的人,畢竟慾望背後就是毀滅,這也是《蜘蛛巢城》的意義所在。

另一方面,在日本,武士象徵著忠誠、盡責、信義、尚武、名譽等等一切優良的品質,然而鷲津作為一名武士,卻做出了背叛城主、朋友的行為,完全與之武士身份背道而馳。而像鷲津這樣上位的武士可能還有很多,這樣的城主值得大家追隨與尊敬?可以說是對日本上層階級武士道精神的諷刺,而相對於像《椿三十郎》、《用心棒》裡兩位三十郎作為浪人,卻懂得為平民百姓伸張正義,反抗壓迫,形成了鮮明對比。

澤明的電影如果連成一個系列來看,總能從中領悟到不同電影之間的聯絡,和黑澤明一直對於虛偽武士道精神的批判,與及對底層人民給予的同情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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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能樂”文化的融入,是黑澤明對日本傳統民俗的繼承與發揚

《蜘蛛巢城》除了劇情與人性的批判、剖析,它裡面融合日本傳統“能樂”文化也是電影中非常大的亮點所在。

所謂能樂(日語:能楽;日語假名:のうがく),在日語裡意為“有情節的藝能”,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日本傳統藝術形式之一。能樂包括“能”與“狂言”兩項,能樂是擁有被稱作“謠曲”的文學劇本的演劇,它已經成為了日本最主要的傳統戲劇。這類劇主要以日本傳統文學作品為指令碼,在表演形式上輔以面具、服裝、道具和舞蹈組成。

在能劇裡演員表演時一定要戴上面具,面具是能劇演員聖物一般的存在,別人是不能隨便觀看的。演員演出結束後也會把面具小心翼翼珍藏在木盒之中,要表演時,也會對拿出來的面具說一聲“我要演你了”以示尊敬,一旦戴上面具,演員就會全身心去飾演這一角色,是能劇靈魂所在。在《蜘蛛巢城》裡,鷲津的妻子淺茅臉上厚厚的妝容就等同於能劇裡的面具,代表了充滿貪慾的人。而淺茅在劇中並沒有太多的面部表情表現,一直是僵硬的與鷲津表達內心情感的豐富表情相比,更像一個面具,這也與能劇的要求緊緊相扣。

《蜘蛛巢城》:黑澤明演繹莎翁經典,慾望有多美好,人性就有多醜陋

鷲津在淺茅的慫恿下殺城主的那一幕戲,可謂是劇中的經典場景,更是把能劇元素展現到了極致。全過程沒有一句臺詞,鷲津和淺茅單獨在一個牆壁都是血跡的“不可開啟房間”裡,全部靠演員的面部、肢體語言配合上太鼓的配樂,進行了緊張的氣氛渲染。淺茅小心翼翼的碎步,每一步都像是計算好的,再搭配上背景鼓點,似乎也映射了淺茅與鷲津兩人心中的劇烈跳動的心。

淺茅就是能劇的集中體現,慘白的臉、寬大的衣服、碎步、面無表情地說著暗殺的計劃,鷲津殺了城主後,她冷靜的佈置現場、洗手都讓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山田五十鈴的出色演技也把淺茅的內心及能劇的特點表現的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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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極致的細節追求,造就黑澤明成為一代電影大師

黑澤明同時又是一個追求細節的導演,電影背後的細節更凸顯了一個專業導演的素質所在。

本來蜘蛛巢城是設定在富士山腳下,但黑澤明覺得不理想,將之移到了山腰,為此還動用了當時駐紮在富士山腳上某國一個營的兵力幫助運輸電影道具到半山腳。

電影一些場景是在攝影棚中完成,為了讓攝影棚裡的場景與富士山半腰外景相匹配,黑澤明還從富士山運來了相同的土壤,做到了電影場影前後、內外一致,在細節上高度統一。

最後鷲津被部下萬箭射殺的場景,為了真實,黑澤明還請來了專業弓箭手,射的是真的弓箭,為了保證主演三船敏郎的安全,專門設計了行動路線,以免誤傷。

可以說這些細節造就了黑澤明一代電影大師的地位,也透過《蜘蛛巢城》讓我們感受到了來自歐洲莎士比亞文學大家和東方著名導演思想上的碰撞,才能呈現現這樣一部電影精品。

《蜘蛛巢城》:黑澤明演繹莎翁經典,慾望有多美好,人性就有多醜陋

總結:

《蜘蛛巢城》是一部東西方藝術結合的經典之作,在

翁對人性的刻畫主題得已完美展現下,黑澤明融入了日本的藝術元素,用自己獨特的拍攝、光影運用技巧,把人性的劣根性充斥在影片的每一分時間裡,讓人看完折服其對於細節、光影、故事內涵的把控,更引起自我反思,人性的惡帶來的只有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