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神話”算來得及時,趁上海神話還沒褪色

“愛情神話”算來得及時,趁上海神話還沒褪色

對「愛情神話」好奇,主要是因為網上撕裂的評價。一邊是“覅要太靈”(不能再好了),一邊是“很平淡,get不到”。難得有部全滬語的片子,就把我媽捎帶去了電影院,試圖以小恩小惠換取今日少被罵一次的可能性。

{ 上 }

「愛情神話」果然像看到過的一條評價,

是紐約獨立電影視角下的上海

,煙火氣裡帶著一層布林喬亞的濾鏡。

莫名想到了「帕丁頓熊」,其實這部電影也是異鄉人眼裡五光十色的倫敦,倫敦確實是倫敦,只是撒了一把糖霜,看個開心熱鬧。

“愛情神話”算來得及時,趁上海神話還沒褪色

老白到底有什麼魅力?讓三位美麗熟女傾心於他。難道說是因為人家坐擁一幢五原路的老房子?

市中心的老洋房,之前肯定住著72家房客,怎麼整棟樓都給老白家佔了?

張芝華、吳冕看起來也不過是徐崢和馬伊琍的阿姐,怎麼就演上媽了?

我以為外灘18號最低檔次的是蒙克級別的,像老白這種不出名的畫家,是怎麼在白立方畫廊辦展的?就為了舞臺劇式的場面排程,才有了這出魔幻現實?

“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替中國男導演道歉”這類嘲諷,是不是像網上段子太過直白了?

作為曾經推薦過幾十雙Jimmy Choo的人,我怎麼沒碰上過10000萬塊高跟鞋的?主流鞋款也就三五千吧。

自從當年看「唐山大地震」一邊痛哭一邊罵它知音體後,

我就開始努力動用左腦看電影,儘量不要動感情

,避免影院燈光亮起時的尷尬。掰邏輯的後果是,你一直忙著捉蟲,很難放鬆下來。

倒是我媽看得很投入,三五不時就能聽到她的笑聲。

“愛情神話”算來得及時,趁上海神話還沒褪色

對上海人來說,滬語是帶來沉浸式體驗的票房靈藥;但對非上海人而言,密集得像機關槍噠噠噠噠的上海話臺詞又成了被人詬病“不好看”的理由。

方言都是用來給電影增色的,

唯獨上海話不行,這是原罪

至少20年前,上海人一直是精明小氣排外的代名詞。對地域的偏見,在某種程度被轉移到了語言上。「孽債」當年創造了42%的收視神話(也是女導演拍的呢),帶動起一波滬語電視劇了,結果到北方被批評聽不懂,上海電視臺還為此趕製了普通話版。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全都芭比Q了。因為有了一紙規定:電視劇不得使用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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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還是很識時務的,

在夾縫中求生存的方法就是“不響”

,畢竟上海是全國的上海,海派文化有著海納百川的包容性,北方的相聲在上海都很有市場,至於能不能被別人包容,無所謂了。春晚語言類節目永遠在陪跑,無所謂了;在影視劇裡甘當繁華背景的幕布,無所謂了;為了市容統一戶外招牌取締修鞋攤,無所謂了。

除了冬至吃餃子,這個是原則性問題。語言雖說失守了,但習俗不能亂改。心頭瞬間燃起明末烈士的氣節——頭可斷血可流,辮子留不得。

謝謝,我們上海人冬至不吃餃子

,餃子是平時吃的,和節日無關。

“上海人真是高傲,冒犯不得哦,要不要那麼敏感,吃個餃子都能算文化入侵。”

那反過來按頭“過年要吃八寶飯,不吃八寶飯算不了過年”,是否算作一種文化騷擾?

老烏要是聽到冬至吃餃子,眼烏珠估計也氣到彈出來了。

{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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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話劇「家客」裡已經看過野芒老師演的閒話老多的上海爺叔了,不過這次的“老克勒”老烏算是非典型,要是一個五六十歲的爺叔到現在還整天念著我的蘇聯女朋友德國女朋友還有豔遇索菲亞·羅蘭,那

他在現實裡肯定被人貼上“十三點”標籤的

這個象徵意味的角色倒是被野芒叔演出了全片的靈魂,就連他和索菲亞·羅蘭這種一看就編的故事,都在他的敘述下有了半真半假的味道。

導演/編劇邵藝輝是位90後的山西妹子,才來上海五六年,可以解釋為什麼電影裡只有上只角以及上海老阿姨的C位缺席。

但能拍出這樣的上海題材,絕對報了

當年因為賣電子煙被踢出北電文學系群

的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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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藉著美術館里路人的口,把這段心酸的經歷一筆帶過。其實在我看來,這倒是個更有勁的故事,就和導演的私人歌單一樣有意思。

2019年,她因為朋友圈賣貨,被視為了北電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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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氣吼吼寫下「北京電影學院應該以我為榮」的時候,絕對想不到自己的劇本會在2020年的FIRST青年電影展創投計劃裡被擔任評委的馬伊琍看中,繼而又吸引到徐崢。

其實賣貨怎麼了?明星的流量最後還不是變現成賣貨?

人,首先要找點辦法生存下來。不像明星的日薪高達208萬,

編劇要是盯著影視這口飯,那動不動就會餓死的

說起來,我在許多年前也有過編劇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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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有個連載,寫單身俱樂部的。我特別想參照美劇的製作的模式,以creator的身份把劇本拍出來,我連要找哪幾個豆瓣網友合寫劇本都想好了。某次正好在報上看到劇本徵集大賽,我馬上行動起來,吃中飯時候寫,工作摸魚時候寫,回到家開啟電腦繼續寫,熬了一個禮拜的夜,終於把角色簡介、故事梗概以及兩場戲的內容趕出來了。

真的又苦又累,還看不到任何實際意義。

但傳送郵件時候還是挺有成就感的,這可能就是“希望”帶來的幻覺

劇本入圍了百大,當然我懷疑投劇本的也就一百個,說不定連100都沒有,反正名字可以隨便編編的。前面列的數字是18,雖然序號是隨機分配的,但我的心理價位滿足了。

當然,我最後也沒有奇蹟般地進入十大,不過一件事是好是壞,

去做了總有個結果

,不然永遠擱在心裡,時不時攪擾你一下。

“就算拿第一又怎樣?影視圈覅要太複雜,光是development hell就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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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一堆偃旗息鼓的話,但心底仍有點不甘心,開始尋找“曲線救國”的路線。

我決定投身影視圈,然後想辦法把我的劇本賣出去

——這句是我編的,當時只是著急換賽道而已。正好朋友介紹了工作,於是我就去做導演助理。對了,導演也是北電畢業的。

那一年很奇妙,我接連見到了三位上海導演。

說助理也不是很確切,我的職位更像是AE,寫標書想策劃對接客戶。原本是帶著影視夢想去的,卻發現自己在廣告服務業上毫無天賦,每天帶著上墳的心情上班,偶爾的閃光點可能就是和導演聊起某部冷門片子裡一般人很難get的點。

做了兩個月之後我逃走了,說實話換做是我,寧願去拍豆瓣3。7分的電影(如果不拖欠尾款),至少溫飽無慮。小客戶太難搞了,3000塊做個3D渲染的短影片,可以折騰剪輯師一個月。稍微大點的客戶也不好搞,你可能為了拍出有點質量的宣傳片,還得自掏腰包來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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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拂在片場

之後我又被介紹去導演的北電師兄那裡面試了,在上海本地小有名氣。我之前在導演創立的網站工作過,不過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退出了。

發現沒有?

電影學院畢業想繼續從事影視行業的,非得靠著其他“副業”養活自己

導演和我講了兩個小時的影視圈資本運作,總之就是網際網路資本介入影視界,行業已經變天了,

大家都是本著被“買”的方向去創作的

。那時資本對我來說還是個陌生的詞,聽得懵懵懂懂。留下的僅有印象,他說到一位女編劇閉關半年寫了個宮鬥劇本,賺的錢足夠在上海買一套房(那會兒上海的房價還沒現在這麼誇張)。

把劇本換算成一套房,交易價值就變得赤裸裸了。我雖然愛錢,但

你把一套房子放我面前,我也拿不出於媽的拼勁

。我對資本喜愛的宮鬥劇沒興趣,我只想寫我身邊的故事。

可能是覺得我個性沉悶,又或者價值觀不合,我自然被導演pass了。

之後又參加了一次劇本研討,坐在我旁邊的是兩位上戲戲文系的學生,就是傳說中那些無署名的年輕創作者吧。這類編劇其實也不算是完全槍手,只是善於傳達導演意志而已,在創作受限的情況下,他們純粹是靠技術寫作,出活非常快,但是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小朋友,怎麼能寫出戳中成年人的艱難人生呢?所以

國產劇懸浮是正常的,不懸浮才是基因突變。

整個研討過程,我一直處於“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的遊離狀態。

這就是我和影視圈邊緣的偶然交集,然後,我去做電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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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還是更適合賣貨,賣劇本賣創意比賣貨難太多了。至少我一個專題掛在天貓,一小時就有百萬點選;一篇不帶腦寫的專題,就能帶貨xx萬,還因此阿里小二當作商家參考模板。這時代,內容根本不重要,流量才是。

一邊討生活,一邊寫不掙錢的小說,邵藝輝真的很不容易。

也因為這份對理想的堅持,讓她爭取到了一個發光發亮的機會

。她讓年輕創作者看到一絲光亮,憑本事也能有尊嚴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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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資料的時候,我意外看到了一篇野芒老師的採訪。原來從小長在上海的他以前是不會說上海話的,他就是老烏在電影裡嘲諷的蘇波寧(這段後來在配音時候改了),他父母是上海人藝的演員,所以家裡是說普通話的,自己還是在車間裡當工人開始學上海話的,之後在國外華人圈突飛猛進了下。回到上海演話劇,又缺了說上海話的語言環境。

倒是這幾年上海話越說越順溜,

語言有著神奇的黏性,把你和一座城深深地嵌合在一起

上帝為了人類造不成巴別塔,用不同的語言強行隔離了人類。而今想要消解一種文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消解其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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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上海話,上海灘的傳奇神話還存在嗎?

不過這也不是很重要,到辰光阿拉已經是一隻只盒子了。我決定把太空墓誌銘寫成“

上海人冬至不吃餃子

”,作為一個說普通話更多的上海人最後的倔強。

本來想再安利點啥,來支護手霜?但搜了一下某寶,以前用過一支梔子花味還原度非常高的護手霜已經沒有了。就這樣吧,這文章已經長到很多人沒耐心拉下來點個讚了。阿拉明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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