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在沂水:夏日炎炎話涼粉

馬上麥子要開鐮了,又到五黃六月的時節了,不由得念想起涼粉來。《清稗類鈔》記載:廣東羅浮山有種涼粉草,“莖葉秀麗,香猶檀藿”,用草汁液和米粉混合煮熟,就是一種名叫“仙人凍”的涼粉,“食之沁人心脾”。這吃物很像宮廷“豌豆黃”、《紅樓夢》中的茄鯗一樣,“把簡單的事情給整複雜了”。說不得淫於技巧,也有靡費功夫的嫌疑。

食在沂水:夏日炎炎話涼粉

不過沂水人吃的涼粉很簡單,四十里集上一老漢賣的涼粉,無非是蕎麥去皮磨細,反覆用井水沉澱出澱粉做的。有笑話說某人“闖外”回來幫爹下地幹活,見一叢紅杆綠葉的植物十分眼生,就問:“這結籽三個稜三個稜的是什麼?”他爹破口大罵:“你這個熊孩子,出去三天就不認得蕎麥棵了來?”

一顆蕎麥三個稜,一個人一個命”,作比興之用的蕎麥是小眾的雜糧,多撒種於地頭護坡。蕎麥麵羊肉餡包子要多放豆油養,少撒些芫荽末,咬一口湯汁淋漓鮮香撲鼻,是嘗秋的時物。四十里集上的涼粉攤子是一口大不鏽鋼盆上面放案板,一坨涼粉鎮在清涼的井水裡,條狀的案板上僅一刀而已。旁邊臺子上順手放著各色調料蘸水。有人來吃就劃出一塊來,在案板上切片改條,抹在大白瓷碗裡,淋上蒜泥、麻汁、醋水,醋水是泡了老香椿葉的,據說隔年的醃香椿葉更下味。

食在沂水:夏日炎炎話涼粉

許多人趕完閒集,踅摸過來坐下,一邊拉呱一邊等著給自己來上一份涼粉。對於熟客,老漢給足蘸水調料同時,還多搭上枝香椿葉,眾目睽睽下,這是很有臉面的優待。樹陰涼裡,捧著冒尖一碗,吸吸溜溜順滑清涼,直吃得津海玉液生、腋下習習風。

許多女子從小就是蕎麥涼粉的擁躉,只是如今不好在集上拋頭露面“堂吃”。有些瞅逢集專門來買上份涼粉回孃家。從前一位老漢沉痾耽延、水米不下,兒媳婦趕集捎一碗涼粉回去,公爹吃得連湯帶汁沒剩下,當天下午就起床踏地,婆婆逢人就誇兒媳婦孝順,蕎麥涼粉功莫大焉。

食在沂水:夏日炎炎話涼粉

快了的蘿蔔不洗泥”,老漢涼粉盆裡落上樹葉,有人趕緊替他撿出來、碗口上停留過蒼蠅也沒人嫌棄。為了捱上號,男人們趔趄身子歪著脖子等,淑女們蹲在水泥臺子一旁怕挨不上號。老漢有條不紊地切著粉,不苟言笑的他片言隻語很金貴。這難怪,集上不只他賣涼粉,可就是他的涼粉先賣斷。面對技藝的盤根問底,他保持了一個手藝人應有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