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區卡房,話茶事

老區卡房,話茶事

老家卡房,居民喝茶的傳統起於何時,無從考證。今卡房土著的先民來自明代的江西,可能是他們將江西人喝茶的習慣帶了過來。但境內種茶歷史,卻是久遠的。

《茶經》說:“淮南(茶)以光州上。”唐代光州轄定城、光山、固始、仙居、殷城五縣,隸淮南道。卡房屬光山縣治內。那時茶園雖說主要集中在淺山區,但卡房肯定也有種植,只是茶園面積很小。

就是現在,卡房茶園面積依然很小,全鄉種植面積不如山外一個村民組。歷代卡房人,沒有把種茶作為謀生的生產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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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卡房人喜喝茶,卻有悠久的傳統。摘錄一段外鄉人寫的卡房飲茶文字:

大堰邊和山頂上那個灣叫中鐵寺的是一個生產隊,中鐵寺的殷紹志是隊長,他有個已經結了婚的兒子叫殷世煌,她媳婦甘豔華是隊裡的婦女主任。世煌是個喜歡文藝的青年,他會拉二胡,經常到我住的地方和大堰邊的人一起拉二胡。

我們很開心,經常在一起聊天,喝茶。那裡的家家戶戶都有喝茶的習慣,只要你一到誰家,這家人就熱情地招呼你到屋裡坐著喝茶,說話。當地人自己種茶做茶,採茶回來,用鐵鍋手炒茶葉,後用鐵碾碾成粉未。

吊水壺燒開後沏茶喝水,也是有功夫的。有一天,我晚上應邀到上灣中鐵寺殷世煌家裡,他們家很多間房子,人也多。我和世煌他們家人圍坐在四方形的篝火旁,上面有一個吊在房頂木樑上的用樹叉做的鉤子,放著水壺。

水壺裡的水開了後,生產隊長殷紹志,他用手中的旱菸袋在地上嗑了嗑,後用嘴吹了一下上面的灰,放下菸袋,隨後很熟練的開始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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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第一次端起茶碗放到嘴邊,輕輕的吸了一口,啊呀到嘴裡這茶說多苦就有多苦,我真想一口吐出來,可我一抬頭,他們家人手託著茶碗都在看著我,頓時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嚥了下去。

殷隊長笑著說道:“這茶是良性,開始吃到嘴裡是苦的,過嗓子時後味可是甜的,涼涼的。”聽到這,我頓時覺到嗓子眼裡是這個感覺,隨機說道“就是,就是”。他們一家人都哈哈笑起來。

他們當地人就是好喝茶,就是下地幹活,也要燒水喝上一口。有次我和隊里人一起上山開墾荒地,上山時老鄉們有的還帶著水壺,在休息時 ,拾柴燒水,沒有茶葉時就用什麼樹的幹葉在手裡搓了搓,就放到水壺裡,嗨,你別說這“茶水”到嘴裡還真有點那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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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是一個網名叫“陽光”的鄭州下放知青,四十年後寫的一段回憶。1968年9月,鄭州市十九中、八中43名中學生來到卡房插隊落戶,與社員一道生活了三、四年,才陸續離開。上面這段回憶,生動描繪了當年知青在農家喝茶的情景,卡房人樸實的飲茶畫面,宛如眼前。

卡房人喜飲茶,有幾個原因,一是山裡人比山外人的勞動量大,幹活不能機械作業,全靠力氣,出汗多,極易口渴,喝茶能解渴。二是山裡舊時多是小灣,十幾戶住在一塊的就算是大灣。灣小,人容易孤獨,就喜歡湊在一塊熱鬧。

農閒時,特別是冬季夜晚,男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竄到某個人的家裡,圍爐烤火,談天說地,抽菸和喝茶是必不可少的兩件事。婦女們也喜聚在一家,圍著火塘,一邊就著油燈拉鞋底,一邊家長裡短地嘮嗑。喝茶可以暖身溫胃和提神,婦女也因此喜歡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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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喝茶也體現著山裡人熱情好客的品性,來客了,沏茶待客是居家禮節。我同學曾講過一個真實的“笑話”。

有一年,他一個息縣同學來做生意,每到一家,主人先捧上一杯濃濃的熱茶,他不怎麼喝茶,但又不好意思拒絕,一連走了五六家,實在喝不下去,看著我那個同學,不知如何是好,同學裝作沒看見,他沒辦法,把一杯茶慢慢吹涼後一氣喝下。

他後來對我同學說;“我再不出去竄了,你們這裡的人勸茶比勸酒還厲害。”息縣人愛走酒,好多人怕在息縣喝酒,沒想到息縣人卻怕在卡房喝茶,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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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茶在山區是緊缺物資,卡房人的茶葉來源有三,一是生產隊的茶園自產茶葉。我所在的下畈小隊,在後窪的山坡上有塊茶園,等到春天茶樹新芽長到一爪多長時,小隊就組織婦女上山採擷茶葉,然後按人口多少分給各家自己加工。

這加工的鍋就是平常做飯炒菜的鍋,洗乾淨後,在鍋裡殺青、翻炒、揉捻,漸漸葉質變軟,葉片蜷縮,達九成干時即出鍋攤晾,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把幹茶梗揉斷,變成一釐米左右的小截,再與炒好的茶葉混在一塊,裝進平常用的鐵茶桶,這就是帶梗的茶;

也有的人家,用鐵碾將茶梗和茶葉碾成未後再裝桶,這就是碎茶。帶梗的茶葉,耐泡,釅勁大,喝起來過癮。不過,就是口感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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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沒有技術含量的茶葉加工方法。也有比較講究的家庭,先殺青,再炒第二次,再揉捻,屬兩炒兩揉。卡房人現在都是把採下來的鮮葉,請人用炒茶機加工。幹茶的條形有些像信陽毛尖,被戲為“卡房毛尖”。

茶葉的另一個來源,是從供銷社購買茶葉末。每年,供銷社從外地購來一些篩子篩下來的茶末,向社員出售,一元至一元伍角錢一斤。這在當時是比較貴的消費品,只有家庭條件好的人家,會購買三、二斤。

再一個來源,就是在外工作親友的贈送。少數人家才有這樣的饋贈。我父親有個朋友,是上畈沈沖人,一家人住在縣城,他每年回上畈,總要贈父親一、二斤“雀屎”(豫毛青),我們家把這當寶貝,自己不捨得喝,只有來客了,才拿出來泡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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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客人主要還是鄉里鄉親。一些社員知道我家有好茶,或夜晚,或中午,一塊來家玩,明情是衝著喝茶來的,父母自然要泡一壺好茶喝。人們一邊喝茶一邊說:“好茶!好茶!”父母就顯得特別開心。家裡有好茶喝,在鄉親們面前有面子。

卡房也有茶葉不夠喝的人家,有時弄些葉“茶”喝,譬如檀香樹葉、山楂樹葉、桑樹葉、銀山樹葉,還有花“茶”,譬如蒲公英、金銀花、野菊花、野玫瑰花,還有藥“茶”,譬如麥冬、天門冬、五味子、枸杞等等。總之,茶的替代品在山裡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雖不是茶,卻也別有一番滋味,甚至起到防病治病的效果。

卡房人最講究的喝茶,是家中來了貴客,這茶在客人喝之前,主人要用洋瓷盆端來溫水,送到客人面前,請客人先洗手,洗完手,再遞茶。若是留下來吃飯,飯畢,主人仍要用洋瓷盆端來溫水,請客人再洗手,再遞茶。這個禮節至今仍保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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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房人最有氣勢的喝茶,是秋天挑草頭的時候。卡房山田多,離稻場遠,男人往稻場挑草頭,一擔近百斤,壓在肩上,不管多遠的路都不能停下來歇息,因為草頭的穀穗朝下,一歇腳,谷籽就落地上了。

小隊就安排一些上年紀的老人,在半路上架灶燒開水,一排放著幾個燒水壺,又放著幾個洋瓷盆,水裡倒進茶葉,水燒開後,直接把水倒進洋瓷盆涼著,每個盆裡再放幾隻洋瓷缸。

社員挑著草頭過來,立馬有一洋瓷缸溫茶水送到面前,伸手接了,咕嚕咕嚕的喝下去,丟下洋瓷缸馬上走人,後面跟上來的人又接著喝。這時的喝茶,純粹是解渴和補充一些能量,添些力氣好把草頭挑到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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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房人冬天愛用茶壺泡茶。每家有一個烤火的火塘,火塘上面用木鉤吊著一隻水壺。家裡來客了,抓一些茶葉丟進茶壺,直接用吊壺往茶壺注開水,再蓋上茶壺蓋,悶一悶,才分杯。

茶壺連衝幾道水後,茶味開始變淡,主人就把注滿開水的瓷壺,放進熱火灰裡,慢慢溫著,把茶葉的餘味都溫出來,加濃茶的味兒。今天仍有許多人家用茶壺泡茶,不過,現在是圍著烤火爐喝茶聊天。

火爐的桌面上放著花生、瓜子、毛栗子之類的茶果,茶壺也放在火爐上熱著,壺裡的茶水總是熱乎乎的。誰的杯子水少了,主人就拈起茶壺給誰續上,再繼續喝,繼續閒聊。等客人離去時,一壺釅茶,也就差不多快沒得茶味了。若是遇上久坐的客,主人會將喝寡的茶渣倒掉,重泡一壺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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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山家穀雨天,半坡芳茗露華鮮。”又是新茶初採的季節,許多人在寫茶文,我也湊個熱鬧,把這點家鄉喝茶的記憶寫出來,襯映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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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華,新縣卡房鄉人。信陽市閒居,偶有散文見於地方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