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樓飯店（揚州江都郭村周樓）

李志傑

這裡的周家樓飯店，並非如今在周家樓遍地開花的形形色色的飯店和酒店，特指從前隸屬塘頭供銷社的一家飯店，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在1968年前後，328國道通車，周家樓飯店也從老揚泰公路邊上移址到國道和塘頭至二姜老公路的交匯處。這裡車來人往，無疑是周家樓最繁榮的地方。周家樓飯店離我家不遠，我對飯店最早的記憶是極模糊的。大概是1975年的一天早上，我在家裡鬧著要吃燒餅，那時沒錢買燒餅，可以用大米換，家裡的大米並不多。我依稀記得，父親抱著我去飯店，我哭哭啼啼的，手裡則緊緊抓著一隻搪瓷碗，裡面只有淺淺的一點米。至於飯店裡是什麼模樣，再也想不起來了。人生最初的記憶總與吃有關，因為在那貧窮的年代，飢餓是刻骨銘心的。

年歲稍大一點，經常去飯店門口轉轉，因為可以聞聞各種炒菜的香味，殊不知，感覺更飢餓了。偶爾會與父母要到幾分錢，大膽地進去買只燒餅吃吃，肉包子的香味更誘人，但肉包子5分錢一隻，要比燒餅貴3分錢。關於周家樓飯店的燒餅，我在好幾篇文章中都提及，要是再說的話，也說不出什麼新意，念念不忘的依然是那種炭爐燒餅特有的香味。勝德和德仁繫著白圍裙在飯店裡忙忙碌碌的形象始終忘不了。有個姓蔡的廚師，好像專門做包子，是憨憨厚厚的一個人，愛與人下軍棋，半天不說一句話兒，你問他什麼，他只是哼哼地應答。他的宿舍在飯店盡頭的後身，經常聽到他在宿舍開啟收音機聽揚劇。記得一次我去買肉包子，拿到手的肉包子乾癟乾癟的，恰巧聽到有人埋怨，小蔡沒發好面。回去吃了，果然包子皮像麵疙瘩，對蔡廚師的印象就不太好，小孩子就這般見識，吃得好，才說得好。

集場這天，飯店的生意格外忙碌。我多半在這天去飯店買燒餅。印象中，剛進門是個大開間，左側有櫃檯，有人收錢，燒餅即刻可取，包子有時要跑到廚房間拿。大開間的右側是顧客吃飯的地方，擺放著方桌與長條凳。裡面是廚房間，很寬敞的。左側一溜兒有做燒餅、包子的操作間，有一個大鍋灶。印象中，有一位西頭生產隊的婦女在裡面打雜，繫著白圍裙，穿著黑膠鞋忙得顛顛的。在廚房間左側還隔著一間小房子。一次我在外面從這間小房子的窗戶前走過，見到幾個人在裡面圍著桌子吃飯，就停留下來看。原來是一位公安人員押著幾名犯人在吃飯。犯人皆用手銬銬在一起。吃的是包子與香噴噴的炒菜，這樣的好待遇引得小小年紀的我生出不平來。至於我吃過的飯店炒菜，印象中只有兩三次，都是連盤子端到家裡的，吃得頗受拘束。那幾天塘頭糧管所的一位會計到我家和父親對賬目，到了午飯時間，父親就去飯店點兩盤炒菜。也就是這不多的機會，使我對周家樓飯店的菜品有了些許印象：筍瓜炒肉片、洋蔥炒豬肝，用肉油大火炒，濃油赤醬，標準的維揚風味。

那時飯店的門前是個熱鬧的地方。靠近門口的兩側是兩家燻燒攤。有一段時間，飯店也將燻燒攤擺出來。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飯店的經理姓繆，塘頭人，一般是他在守攤，翹著二郎腿坐著，拿一隻蒼蠅拍子不時拍拍。燻燒攤向左，是我隔壁大媽擺的茶水攤。茶水攤的上方搭了個簡易的涼篷，擋擋風雨。所謂的攤子就是一張方桌，擺著幾排玻璃杯，裡面是赤紅的茶水，杯口上放一塊方玻璃。大媽一般就站在方桌前。印象中，茶水杯有兩種規格，大的2分錢1杯，小的1分錢1杯。大媽備有一個好大的鋼筋鍋，茶水沒了，就回家再衝一鍋來。大媽的孫子經常在飯店門口玩，繆經理會用手撕一小塊豬頭肉送到他嘴裡，然後他就高高興興地跑開。繆經理是極好的人。大媽的茶水攤旁邊還有一個茶水攤，是一個叫仁美的老漢擺的，他經常坐著，兼賣水果糖。靠近公路處，還有一個賣棒冰的，木箱子裝著，用一隻小木塊不時敲敲箱子，噠噠有聲，頗能吸引孩童。還有兩個水果攤，燻燒攤的右側有毛獅子餃麵攤。這樣，以周家樓飯店為中心，就構成一幅鄉情濃濃的市井畫面。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私營飯店興起，周家樓飯店關掉了，這塊老字號招牌也正式退出歷史的舞臺。歲月的長河靜靜地流淌，雲淡風輕，這家讓年少時的我時時惦記的飯店，以及散發出的濃濃鄉情，依然恆久地刻在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