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農民”一詞的淺表理解是：能稱為農民，得有塊地，還得會種。

大哥農民的稱呼不算稱職，他家裡倒是有10畝空地，只是他不會種。

有一年，那時大哥還沒退休，地被周圍一家專職農民租了去種莊稼，專職農民是莊稼地裡的行家裡手，對這塊地精耕細作，可惜在這裡收穫稀少。

一年租期滿，農民退地不租了，嫂子覺得地閒著心疼，讓侄子繼續種。

侄子雖說從小在農村邊鎮上長大，卻只知道吃的白麵是麥子磨出來的，至於它是怎麼種出來的就很不明白了。

礙於母親慈威，侄子還是學著別人有模有樣的種了一季小麥，收割時發現，大部分的麥罔裡都是空的，裡面沒有果實。

侄子不明白，在地裡留心觀察了好久，發現這地裡的鳥特別多。原來這周圍都是工廠區，忽然有一塊空地種了莊稼，飛禽們奔走相告，這裡自然成了它們的天然餐廳。

侄子一生氣，也不種了，這塊地開始閒置，也沒人願意走過來看看。前年的夏天，大哥到地邊的樹下摸節流鬼，忽然發現地裡長滿了高粱。

無人管理的高粱秸稈密密麻麻。大哥把這個發現和大家說了，都覺得很是驚奇，最後大家都願意相信嫂子的說法：“估計是飛禽們不希望這餐廳關門，自動從別處帶來了種子，幾年也沒去看過，它們自發成長，最後成了鬱鬱蔥蔥的一大片。”

屋子久不住人，會塌，地久了不種，不只是荒，還會出各種物什。去年大雨，地邊上有個積水坑，大哥發現裡面有兩條胳膊粗的蛇，小圓眼睛和從上看下的大哥面面相覷。

家庭群裡大哥發來的影片，聽見捉住的兩隻碩大野貓，叫聲婉轉動聽，像是嬰兒，眼睛對視著鏡頭，神情萌萌的在抗議為什麼用籠子困住它。

大哥把貓拉到郊外野地裡放了生，蛇沒管它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想來想去，這塊地要用起來，並把它提上了日程。

前幾天姐約我，說空出時間回去幫忙種樹。等我站在地頭，看到地面上的秸稈都翻到了土層下面。

大哥說，臥倒在地的秸稈差不多有半米厚，先用粉碎機打碎，再用旋耕機翻了地，把秸稈翻到底下當肥料。

安排給我們的工作是用一根杆子，把樹距量出來。徐先生拿著杆子前面量尺寸，我在後面用提前準備好的秸稈插到地上做標記。

翻耕過的地很鬆軟，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海綿裡，徐先生幫我把提前捆好的秸稈隔段距離放開，我一隻手抱著一捆，另一隻手一根一根的和已經插好的，縱橫對齊插在地上。

大哥僱了按小時收費的小挖掘機，開始在我插好的秸稈處挖坑。

同時僱了按天計費的兩個勞務工，跟在小挖邊上快速的放樹苗。

挖掘機機械臂馬上填上土，另一個人跟在後面用腳踏實土，一棵樹就栽好了。

樹苗早就買來堆在地頭，大哥用家裡報廢的麵包車，馬不停蹄的往挖掘機邊上運送樹苗。

第一天結束，十畝地的樹距丈量完成。晚上吃飯我們商量，明天只讓挖掘機來，大哥和徐先生代替兩位勞務工的工作，我負責開車運送樹苗。

麵包車報廢后不能上路，一直放在家裡當搬搬拿拿的三輪用。後面的座位全沒了，發動機沒大修過，我試了試，動力還不錯。

樹苗每棵大約四五米高，十棵一捆，一隻手提不動，得用兩隻手搬。我把麵包車後擋板開啟，搬進去五六捆，運到地中間，看看棵數和樹間距，均勻的扔在附近處。這樣栽到哪裡，就能隨手拿樹苗，節省時間，就是節省了支付挖掘機的錢。

鬆軟的地面，車只能掛一檔，我試了一下二檔，馬上憋熄了火。很快，兩行樹的中間，被我壓出了兩條車痕，大哥很高興，說以後澆水啥的可以開車進來了。

兩天結束，統計了一下，共栽了一千三百棵樹。從來沒幹過農活的大哥，累的半躺在沙發上，我和徐先生開車回自己家。

路上，我和徐先生得瑟：“看看，咱這體質還行吧？虧的我天天拽著你每天運動一小時，要不這麼大的勞動強度，咱倆從來沒幹過體力活，這會還不得全身疼痛，動彈不得啊。”

徐先生笑笑，不置可否。第二天起床時，我覺得全身像被壓上了鐵板，哪哪都沉。徐先生哈哈大笑：“這會才算反了乏呢。”

好吧，我收回昨天的得瑟，反正一家人說話不怕打臉。可還是覺得很對得起從小就是農民的稱呼。多了不起啊，一千三百棵樹哎，不只是我把這麼多年的農活補過來了，大哥和徐先生也應該補過來了吧。

我想這塊地應該也會覺得自己終於有了用處。再過兩年，當這片樹苗鬱鬱蔥蔥，養育著滿樹林的飛鳥和蟬鳴時，這塊地  會更覺得自己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