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

情緒動員

」

人是情感的動物。在人和社會的關係裡，人們如果太容易感動，情緒就容易被動員。如果太容易激動，理性就容易被遮蔽。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人們意識不到很多事情其實是社會情緒的動員。比如，人們目前正在熱烈討論超級演說家中“土豬拱白菜”的話題。有人非常感動，覺得農村少年拒絕躺平，雞血，勵志，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有人非常激動，認為這活脫脫就是一於連，極端，憤懣，沒有少年該有的風度。

是，少年要有風度。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大概除了自己的學習之外，沒有任何事情是自己可以做主的，包括他能不能去參加超級演說家。年輕人的可敬之處就在於他們有遠大的前程。他們的心智與觀念隨著生活道路的徐徐展開還會繼續變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個人認為真正的問題不在於“土豬進城拱白菜”這種修辭。我想提醒人們或許忽視了更重要問題。情緒動員是一種社會動員技術，它已經潛移默化，就像此類節目與話題其實都經過精心策劃。

人們習慣用文化的視角而非社會科學的理路分析社會問題。衡中學生的演講是一次精心的策劃，它本質上不是文化問題，它只是被包裝成了文化問題。它不是“土豬拱白菜”，農村學生有戾氣，所以城市女孩應該警惕鳳凰男的問題。因為教育在所謂的“躺平年代”作為一種未來投資，其資本增長率遠遜於前。教育如同歷史上的科舉制，同化吸納社會人的能力在下降。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衡中是一個社會動員工具用來消解這一股躺平的思潮。

這是一種動員能力，同樣是一種動員技術。昨是今非，在躺平思潮流行起來之前，曾有一股與躺平完全相反的思潮。B站曾經推出一個名為後浪的影片演講，說年輕一代各有各的鮮活，各有各的機會。後浪和“土豬進城拱白菜”一樣，呈現出很多美好的期待。它包裝成一種思潮，經由央視與B站的傳播，一時之間成為一代人的宣言。我們應該看到其間“超級演說家”、B站等社會資源的調動，我們應該體會到其間的手段邏輯。

我之所以覺得社會科學理路重要，正是因為只有在這樣的討論中，才能發現真正的問題之所在。我在以往的此類文章中，試圖用社會與人的關係這樣一種理路，展陳社會變化的特點，很多人往往覺得小題大做。其實，這些題一點都不小。我們的社會是一個績效合法型的社會。績效水平高，社會認同度就高。我們通俗理解績效，就是普通人生活機會多。土豬和白菜一個都不能少。因此“躺平”雖然是普通人的談資，但作為一個social fever就很重要。

倚老並不賣老。我們不要著急給孩子作價值觀審判。我願意為年輕的孩子說幾句話。無論未來如何艱險，高考都是一座通向未來的橋。一座窄窄的橋。每個人的生活階段不同。我們與社會博弈，不同生活階段需要不同技巧。平心而論，衡水中學這位學生的演講我聽了，佈局精當，結構起承轉合暗含技巧，是一篇高考作文的範文。其間那一段用航拍中國裡的素材做的排比，會給閱卷老師的一次合規的“情感教育”。這說明衡水中學訓練作文有一套。

衡水中學的世界同樣是一個渾水世界。在一個渾水的世界裡，渾水摸魚算是一種消極的技巧。在一個渾水摸魚世界裡，純潔是優點同樣是致命的缺點。在這個世界裡，不懵逼，不裝逼，其實挺難的。人們遇到“土豬拱白菜”這類問題，要麼懵逼，對這種東西的出現感到困惑，要麼裝逼，用純潔的價值觀砸向一個孩子。實際上大家都一樣陷在動員的網路中。如果非要給衡中的學生提一點意見，我想說作文寫挺棒，但豬與白菜這個比喻，尺度有點沒把握好。

因為沒有人是豬，沒有人。白菜的比喻似乎也不好。雖然大多數人確實是白菜，但在有些時候，也還是不好說一些大實話。所以，他可能會因此被閱卷老師扣掉兩分。兩分很重要。兩分雖然不至於阻斷他進城的道路，但兩分可能會斷送他讀一所名校的機會。畢竟，無論未來如何，“兩分”是他目前生活階段裡最重要的事。最後，我想說，我們要懷抱溫情看世界，願年輕人有遠大的前程，同樣，我們還要懷抱理性看社會，才不會為人所役，隨波逐流。

以有趣對抗無趣

封面圖片來自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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