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娃哈哈，屈臣氏的純淨水也是“科研耗材”，不過價格更貴。（南方週末記者 馮飛/圖）

最近，“娃哈哈在科研界地位有多高”，突然成為網路上一個熱議的玩笑。實驗中常常需要用到純水，很多人就用市場上隨處可見的娃哈哈來做純淨水的來源。有“科研狗”現身說法，娃哈哈作為純水，實驗效果很好，實驗室純水機，質量稍微差一點，或者出點小問題，出來的水還真不如娃哈哈純。實驗做完了，在論文中標註純水來源的時候，就會寫上wahaha，所以，在資料庫中就能搜尋到大量的娃哈哈。於是，就有了網路上的調侃。

其實，除了娃哈哈，屈臣氏的純淨水也是“科研耗材”，不過價格更貴。

不過，仔細捉摸這個玩笑就會發現，這是關於中國市場經濟40年發展的一個寓言，是國家力量的一個折射，頗有深意。

人類技術、經濟制度的進步，現代化的大分工工業，極大地提升了人類的生活水平，也給人類帶來了更大的尊嚴。長久以來，人類的平均壽命一直在40歲以下，增長緩慢。工業革命後，人類壽命才開始飛速增長。

可以說技術、市場經濟給人類帶來了福祉，可很多人對市場現象的理解，仍然停留在農業社會。他們往往用一種極其簡單的思路去“破解”複雜的經濟現象——茅臺不過是“賣酒的”；娃哈哈不過是“賣水的”；直播是“二道販子”；房地產是“蓋房子的”；電商平臺是“賣貨的”；大型農業集團不過是“種地的”“養豬的”。唯有自帶光環的晶片可以倖免於被稱為“煉沙子的”。

這種無知的想法，首先是對現代工業技術的無知。

現代工業社會中，分工發達，大規模生產之下，每一個微小的改變，都可能帶來巨大的效應。所以，行業的每個環節都追求精益求精。普通人簡簡單單地吃一口飯，背後都有無數的實驗與論文。比如，醬滷鴨，看似家庭主婦的日常，但一篇關於醬滷鴨辣椒及滷水辣度分析方法的論文，關鍵字就會涉及二氫辣椒素、加標回收率、四氫呋喃、超聲提取工藝、高效液相色譜、超聲輔助等專業詞彙。

現代工業不僅僅是生產出來，而且要便宜地生產出來。太空梭、戰鬥機、導彈，製造這些工業品的能力的技術，體現了一個國家的軍工實力。但是，這些產品，是可以不計成本地製造的，比如，導彈的某個零件良品率不高，那就製造100個零件，選一個好的。所以，在這些領域，存在單兵突進的可能。但在市場經濟中生產工業產品，要講究效能與價格，良品率趕不上競爭對手，成本高，價格就高，就沒有市場競爭力。

在20年前，日本的索尼、松下、愛華的隨身聽，集機械、電子於一體，極其精巧。生產這樣一臺隨聲聽，並不複雜，大不了一個個零件地去做，然後組裝起來。但是，以人民幣1000元左右的價格，大規模地生產，有錢可賺，卻反映了一個國家真正的工業能力。同樣地，一瓶便宜的娃哈哈，是中國工業能力的體現。

每一個環節的精益求精，不僅僅在娃哈哈內部，更是依靠整個市場分工達成的。生產蓋子、瓶子的廠家，精益求精，努力降低成本。瓶子使用顆粒塑膠原料，而且要求食用級的高標準，原材料的廠家，就努力朝著這個方向做到物美價廉。

罐裝需要自動化的生產線，生產廠家要努力創新，提高自動化程度，還要做到高可靠性，不然生產線出故障，工廠經常停產，就會拉高成本。生產自動化生產線的廠家，要用到無數的壓鑄件、機加工件、電機、軸承、皮帶、感測器。每一個零件背後就是一個廠家，一個行業。

這些零件行業為了達到需求標準，都各自提升技術，降低成本。這些廠家，並不知道自己所生產的東西會用在生產純淨水上，但他們只需要滿足市場需求，就在市場之手的調節下，精密地做到高可靠性與低價格，一分一釐地壓縮成本。

生產出來了，還要賣。便宜的純淨水，離不開流暢的渠道與順暢的市場。如何降低運輸過程中的損耗、提升運輸效率和速度？如何透過合理設定經銷商，保障消費者能以一個較低的價格買到？如何防止其他競品，以更高的利潤誘導經銷商，或者以更低的價格誘導消費者？如何在消費者心目中建立心智佔位，用消費者的選擇去倒逼渠道讓利？這一切的一切，不但建立起來非常複雜，在競爭中守住優勢，也不容易。娃哈哈可能沒有屈臣氏的純度高，但它在這個價位上，達到了極佳的平衡。

所以，正是從生產到市場的各個環節，在中國40年的市場經濟中發展、壯大、提升，娃哈哈才能把純淨和成本做到了完美的平衡，使其在實驗室中大放異彩。

現代工業、市場的複雜程度，已經遠遠超過普通人的印象，嘲笑研究烤鴨、做飯的博士論文，瞧不起娃哈哈的人，對現代工業、市場經濟的執行一無所知。他們缺乏足夠的知識與思維去理解紛繁複雜的社會、經濟關係與規律，無知者自然無畏，敢於去“破解”經濟現象，把成功的企業家、商業模式簡化、貶低的一錢不值，從而給自己營造一種虛假的智力上升快感，彷彿自己洞察一切。這種思維與心態要不得。

（作者繫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

（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劉遠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