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版圖不斷在擴大

馬克思曾經如下評論蒙古人對羅斯諸國的統治,“長達兩個多世紀,這種枷鎖不僅壓迫了,而且凌辱和摧殘了成為犧牲品的人民的心靈。蒙古韃靼人建立了以破壞和大屠殺為其制度的一整套恐怖統治”。而正如前文所敘述的那樣,塑造當代俄羅斯的不是來自西方的瓦良格人,而是來自東方的蒙古人。而庫裡臺製度則是一種遊牧民族常見的軍事民主體制,“只識彎弓射大雕”的朮赤後裔們恐怕並不懂得多麼高超的統治藝術,教會大汗運用充滿著“東方專制主義”智慧治理國家的,或許還是波斯之流的被征服民族官僚。

歷代大汗用他從異邦學來的東方智慧統治駕馭西方的羅斯人,而莫斯科大公則“充當汗的卑鄙工具”,作為金帳汗國在羅斯諸國中的代理人,也是蒙古人在羅斯諸國中最好的學生。也像馬克思所說的那樣,

“是蒙古奴役的血腥泥潭而不是諾曼時代的粗野光榮,形成了莫斯科公國的搖籃”

、“莫斯科公國是在蒙古奴役這所恐怖而卑賤的學校中養育和成長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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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帳汗國疆域

莫斯科大公們領悟了東方專制主義的精髓,將國家改造為一個動員效率極高的戰爭體制

,把羅斯人整合進一個國家並最終擊敗了朮赤與拔都的子孫。透過不斷的擴張戰爭讓帝國內心找到安全保障,透過擴張得來的榮耀來遮掩昔日被韃靼統治的屈辱。就像彼得大帝告誡他的子孫那樣,務必使俄羅斯帝國“長期保持戰爭狀態”,最終“達到俄國的利益、擴張和日益繁榮”。

然而經莫斯科大公重塑後的軍國主義俄羅斯,已經和那個遭受外敵入侵基輔羅斯完全不同。基輔羅斯傳統社會中帶有貴族共和色彩的“杜馬”和市民自治色彩“衛徹”被壓制甚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蒙古人和突厥人帶來的“樞密院”、“八思哈”和農奴制。同時,“特轄軍”的特務組織也出現在東歐平原上,這種組織一直延續到後世便是監視控制蘇聯大眾的克格勃,而發動戰爭的“瓦洛佳”也在是這所監獄大學的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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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洛佳”和他的臣民

與西歐類似的是,莫斯科的王權也擊敗了都主教的神權,但過程卻完全不同。

西歐社會以“市民與王權結合”擊敗神權,即新興的工商業資產階級藉助王權代表國家力量最終擊敗宗教勢力,最終建立議會民主制。但莫斯科的統治者則是憑藉一己之力,在打壓貴族杜馬和市民衛徹的同時,廢除總主教宣佈沙皇為“最高牧首”,並建立宗教事務管理局管理教會,打壓宗教勢力並將東正教集團納入沙皇的專制統治秩序之中。

隨著伊凡四世完成對諾夫哥羅德公國的征服,漢薩同盟在羅斯的貿易據點被蒙古化的羅斯人拔除,基輔羅斯文明之火最終只剩星星餘燼。

沙皇掌握著一個遠比他西歐鄰居們強大的國家,在這個國家下沒有他西歐鄰居那樣“社會權力”與“國家權力”的互動。因為沙皇運用他從金頂大帳中臥榻之側學來的東方智慧建立起的官僚體系,不僅征服了四方的蠻夷,還征服了俄羅斯社會內部的各種社群,並讓這些社群解體放散出一盤散沙的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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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帝”伊凡四世

正如馬克思所說,“蒙古奴役的血腥泥潭”是“形成了莫斯科公國的搖籃”,而“現代的俄國只不過是莫斯科公國的變形而已”。俄羅斯人不但繼承了蒙古人的統治智慧和軍國主義體制,還繼承了蒙古大汗們征服世界的雄心。在“韃靼枷鎖”時期,金帳汗國的大汗被羅斯人稱為沙皇。當伊凡四世加冕為沙皇,便是把自己置於金帳汗國繼承人之位,何況這位沙皇的母親本就是金帳汗國馬麥汗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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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羅馬情結下的“救世民族”

雙頭鷹盤踞在克里姆林宮的紅星之上狼顧東西兩大洋,這意味著沙皇不僅意味著莫斯科公國要佔據東方的蒙古帝國的法統,他還要繼承西方的羅馬帝國的榮耀。

“沙皇”一詞在羅斯人的語境中不僅指金帳大汗,同時也有拜占庭皇帝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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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雙頭鷹

歷史上羅斯人不止一次與羅馬後繼—拜占庭帝國聯姻,而但伊凡三世迎娶拜占庭末代公主,並將“雙頭鷹”國徽作為莫斯科公國的象徵,被蠻族和異教徒毀滅的羅馬和新羅馬最終在冰天雪地的北方重新復活。僅僅做羅馬女婿並不能滿足第三羅馬統治者的合法性需求,克里姆林宮的主人甚至論證“基輔羅斯的締造者留裡克是屋大維的直系後裔”的遺傳學神話,屋大維若是泉下有知,發現自己居然有個北歐蠻族的後代,大概也在努力回憶自己與哪家蠻族酋長老婆一夜風流過。但這離奇的法統建構並不妨礙俄羅斯將七拼八湊的“第三羅馬”理論作為向西征服,重建輝煌的法理依據。

俄羅斯從東帝國引進的不僅是國徽和血統,還有東正教的十字架。從羅斯受洗開始,基輔羅斯便由原始多神教改信東正教,而東正教也起到了團結國家穩定社會的作用。隨著拜占庭帝國的滅亡,俄羅斯成為唯一信仰東正教的大國,而沙皇也繼承起東正教世界“保護者”的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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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受洗

東正教教義也被沙皇加以改造,沙皇宣稱俄羅斯人是“被上帝選中的民族”,因為俄羅斯人民信仰堅定,沒有改信西方異端自甘墮落,也沒有像拜占庭人一樣與西方異端勾兌褻瀆上帝並最終滅亡,更不像東方民族一樣祭拜偶像,從這個角度看,被韃靼統治的民族又是如此的自傲。因此俄羅斯民族是對全人類負有特殊責任的民族,所以“基督救世”的概念也被改造為“俄羅斯救世”,就像車爾尼雪夫斯基所說“羅斯人是拯救者”。

“俄羅斯救世”論成為俄羅斯發動擴張的重要理由,在俄羅斯人看來,“俄羅斯每一百年就要拯救一次世界”,戰勝拿破崙恢復歐洲秩序和戰勝德國法西斯都是俄羅斯的“救世”行動,而拿破崙戰爭後對波蘭的佔領和二戰後對東歐國家的控制便被美化為“解放”。這是一個熱衷於扮演彌賽亞的民族,然而他的子民大多一無所有。

因此我們也不難理解俄羅斯由“第三羅馬”到“第三國際”的轉變,因為已死沙皇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新沙皇的頭腦,由“解救墮落的異端和異教徒”到“解放全人類”,其間有著千絲萬縷的文化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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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崙敗走莫斯科

而在俄羅斯人心中,首先也最應該被拯救的就是他們的斯拉夫同族,沙皇認為自己和俄羅斯民族不僅僅是東正教的守護者,更是斯拉夫民族的守護者。“泛斯拉夫主義”成為“俄羅斯救世”論的縮小細化版,他希望將東歐和巴爾幹地區所有的斯拉夫人都整合進入俄國,就像普希金所描繪的那樣,“斯拉夫人的細流都應匯入俄羅斯的大海”。

但無論沙皇將泛斯拉夫主義吹得如何天花亂墜,這種無視其他斯拉夫民族意願的思潮無異是一次失敗的民族構建,1830年波蘭的反俄民族起義與19世紀末烏克蘭人的民族意識覺醒讓這種斯拉夫民族發明變得可笑無比。

近代歐陸正常的民族主義有兩個重要特徵,其一為對外爭主權,其二為對內爭民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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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初歐洲民族分佈

而泛斯拉夫主義的實質則是大俄羅斯主義,而其他民族譬如波蘭、烏克蘭、立陶宛、拉脫維亞、摩爾達維亞這些帝國內同屬所謂“斯拉夫民族”的小兄弟們則被視為二等民族,不但被禁止使用自己民族的語言和文字,而且還被強制推廣俄語等一系列文化滅絕政策。

泛斯拉夫主義者自傲的將俄羅斯人稱為斯拉夫民族的代表,一切優秀品質的集合,但把烏克蘭人稱為“雞冠頭”、把波蘭人稱為“棒子”。這種對外擴張爭霸,對內壓制民權的完全不是正常的民族主義,而是大俄羅斯民族沙文主義。正如馬克思所評論的那樣,

“泛斯拉夫主義是並不存在的斯拉夫民族這一假面具下爭奪世界的霸權計劃”

,這種思想是沙皇專制政府統治下誕生的一種使“文明的西方屈服於野蠻的東方,城市屈服於農村,商業、工業和文化屈服於斯拉夫農奴的原始農業”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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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聶伯河兩岸

克里姆林宮的主人們編造“第三羅馬”、“基督救世”、亦或“民族解放”等種種虛假理論來為戰爭做藉口,都掩藏不住沙皇對土地的渴望。不過可悲的是,由於專制體制與歷代沙皇個人喜好的篩選,沙皇身邊越來越多充斥著虛假的聲音,最終讓沙皇相信自己或他先祖們所編造的歪理邪說是“昭昭天命的金科玉律”,而這種馬基雅維利主義的身後報復最終也將摧毀這個國家。

等待末代沙皇的,是禁衛軍的暗殺還是布林什維克的子彈呢?

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沙皇政府每次掠奪領土、使用暴力、進行壓迫,都是拿開明、自由主義、解放各族人民作為幌子”。俄羅斯為什麼侵略成性?大抵是因為內心的不安與對周邊的不信任是這個自卑又自傲民族的底色,

無論是“生存安全”,“歷史淵源”和“基督救世”等等堂而皇之的詞彙,都能異化為這些白皮蒙古後繼者對外侵略擴張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