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過抗美援朝,做過供銷社工作,最終還是選擇“磨剪子戧菜刀”

文:老幹部 圖:來自網路

表叔參加過抗美援朝,由於不識字,復員後先在公社供銷社工作,後來乾脆操起了傳統手藝“磨剪子戧菜刀”。兒子去世後,跟著孫子生活,孫子媳婦整天沒有好臉色。無奈,雖然高齡,又幹起老手藝,走村串戶掙個零錢,或許這是人生最後的尊嚴。

“表叔”,其實和我們家沒有親戚關係,他是遊走於老家附近幾個村莊的一位鄉村傳統手藝人。

“磨剪子戧菜刀”“戧菜刀磨剪子”,一個人肩挑著一條長凳,長凳的一頭捆綁著塊磨刀石,一頭掛著一個鐵桶,裡面盛放著一塊破布、一隻鐵錘、一把鐵鉗,這些簡單的工具就是他們謀生的全部家當。這是一種傳統的手藝,起源於何時,創始於何人,沒辦法去溯本探源。這個行業的人走村串戶,到村中,放下木凳,“磨剪子來~戧菜刀~”聲音鏗鏘悠長,穿透鄉村的屋宇街巷。

參加過抗美援朝,做過供銷社工作,最終還是選擇“磨剪子戧菜刀”

在家操持家務的婦女和嬉鬧的孩子一聽到這樣的吆喝聲,不久便圍攏過來,站在木凳前,小孩子眼睛直盯著木凳和木凳上的工具,在他們的眼裡那是神奇的。女人拿著家裡用鈍了的菜刀和剪子放在木凳前排隊,讓自家的孩子等候,自己就回家做家務了。一把用鈍的剪刀在他的手裡用不到多大功夫,打磨得錚亮閃光,輕便鋒利;一把破舊的菜刀經過他正面反面的打磨也是煥然一新,鋒利如初。剪刀和菜刀都是家中女人最常用的工具,所以,和這個行業打交道的多是家中婦女。

年關是他們最為忙碌的日子,走到哪個村都要忙上一天,有時還要再忙一天。逢年過節,誰家都要磨磨刀準備過年切肉剁菜,修理一下剪刀給小孩子做件新衣。幹活時,他們兩腿騎坐在木凳上,兩腳瞪著兩隻繩套,繩子捆紮著磨刀石固定在木凳上,以防磨刀石晃動,瞪著雙眼,兩隻手控制著菜刀或剪子在磨刀石上來回翻飛,磨上三五個來回,都要用水沖洗一下石屑,用手指擦乾淨彈試磨洗的效果。

參加過抗美援朝,做過供銷社工作,最終還是選擇“磨剪子戧菜刀”

那時候莊稼人都很清貧沒有收入,磨刀磨剪子的費用都是用雞蛋,我的印象中,那時雞蛋也就是幾分錢一個,一天下來,他們也有十多個或者二十多個雞蛋的收入,在莊稼人眼裡也是高收入了。

經常到我們莊上磨刀的人是我們鄰村的,是我祖母的一個遠親,稱我祖母“姑姑”,這樣一來,我就得稱他為“表叔”了。他嘴很甜,每到我們莊上,經過我家都要大聲喊到“姑姑在家嗎?“祖母聽到聽到他的招呼,顛著小腳從屋裡極快地走出來,滿臉笑容地的說:“來,大侄子到家裡喝茶。”“不了,姑姑,我到村裡轉轉。”

那位“表叔”在村裡幹活時,祖母都吩咐我去送開水給他喝。遇到吃飯時,還要給他送飯。

祖母說:“人家出門掙錢不容易,給人家行個方便好。”

參加過抗美援朝,做過供銷社工作,最終還是選擇“磨剪子戧菜刀”

祖母去世時,他沒來弔唁,那時才知道他也不是我傢什麼親戚,他和我祖母的一個親戚有往來

祖母曾多次嘮叨說,“一本萬利不如手藝,可你們幾個小孩子就是不懂大人的心思”。祖母曾打算讓家裡的幾個小孩子跟他學習這門手藝,可是沒人願意,也就擱置了此事。本家的兄弟有的參軍,有的考學,有的打工,最終沒有一人聽從祖母的安排學習這門手藝。

“磨剪子戧菜刀”“戧菜刀磨剪子”,這種手藝人肩挑木凳遊走於村巷阡陌,成為那個年代人們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種需求。

進入2000年代,我已在縣城工作居住。一個星期天中午,樓下傳來“磨剪子來~戧菜刀~”的吆喝聲,沙啞粗獷,兒時的記憶瞬間再現,我翻找到一把舊的菜刀來到樓下。一位老人佝僂著身子推著一輛腳踏車在小區內緩步行走。

“是大侄子嗎?”老者昂起頭滿臉微笑問。

這不是我那個“表叔”嗎?多年不見,“表叔”分外熱情,誇我長高了,長胖了,有出息了。

“表叔”駝著背,滿臉花白的鬍鬚,頭上戴著一頂六七十年代流行的火車頭棉帽子,身上褐色棉襖棉褲,褐色的布帶扎腰,一幅典型的農村老年人裝束。記憶中的那個高挑幹練的年輕小夥穿越到眼前的老者。歲月的蹉跎讓我一時遲鈍語塞。

那天,我和“表叔”聊了很久,談起去世多年祖母和我本家兄弟現在的生活,“表叔”不時流淚感嘆。那時才知道這位“表叔”也曾有過光亮的人生。他參加過抗美援朝,由於不識字,復員後先在公社供銷社工作,後來乾脆回家種地,當過大隊支書,但幹得都不順心,乾脆自己單幹。實行生產責任制後,生活有了改善,但唯一兒子又生病去世,給他造成極大的打擊。現在跟著孫子生活,孫子外出打工孫子媳婦整天沒有好臉色。無奈,又幹起老手藝,走村串戶掙個零錢。年齡大了,手中無勁,就自己用舊腳踏車改成腳蹬的機械砂輪,省力效率還高,一天下來,不再累得腰痠腿疼,一天也有10多塊的收入。一生好強,卻老來喪子,晚景淒涼。絮叨間,“表叔”不時感慨嘆息生活多艱和人情冷暖。

參加過抗美援朝,做過供銷社工作,最終還是選擇“磨剪子戧菜刀”

我問“表叔”這些年也收個徒弟嗎?把這門手藝傳下來。“表叔”苦笑說,以前不敢收徒弟,怕徒弟搶了自己的飯碗,現在想收沒人學,一天幾十塊錢的收入誰願意學這手藝?現在自己做衣服的少了,家裡的女人沒人再用剪刀,菜刀鈍了也是換新的。這個手藝已經被社會拋棄了,淘汰了。“表叔”一臉的無奈和哀嘆。中午我留“表叔”吃飯,他執意不肯,說,到這個年齡(80多歲吧),比起以前上戰場回不來的戰友能活到現在,知足了。自己手裡有錢,看到街面上想吃的東西就吃點,明天起不來一頭栽在地上就走了。“表叔”說得蒼涼悲愴,我聽得心境淒涼。傍晚時,小區內響起“磨剪子來~戧菜刀~”的吆喝聲,那是“表叔”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向我道別。

後來,“表叔”又來小區一次。之後,再也沒有聽到過那熟悉的吆喝聲。我曾多次問起小區內的老人們有沒有見到過,都說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過了。

我知道,那只有一個結果,“表叔”已經不在了。隨著他離開這個世界的還有磨剪子的老手藝我曾想用手中的鏡頭留下這些老手藝的畫面,作為鄉村的記憶保留下來,雖多次這樣打算卻都沒有實施,留下只是遺憾。有人說,時代遺棄的都是不適應時代發展的。但這些老手藝畢竟篆刻著我們先人生活的印記,留下了過去時代發展的痕跡。沒有繼承哪來創新,唯有創新社會才會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