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頑疾的冰山一角:一個縣多繳納276年的稅,始終減不掉

稅制改革不管在哪個朝代都是非常棘手的,因為會觸動很多既得利益集團。明朝就有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一個小小的縣城多繳納了兩百多年的稅,直至大明滅亡都始終沒能改革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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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之亂始末

徽州大致的範圍相當於現在的安徽省黃山市、績溪縣(宣城市)與江西省的婺源縣(上饒市),在明代下屬有六個縣,分別是歙縣、黟縣、休寧縣、婺源縣、祁門縣、績溪縣,其中歙縣最大,人口最多。

嘉靖十四年歙縣官吏程鵬、王相發現本縣莫名其妙比其他五縣多繳納了一筆人丁絲絹稅,越級上報之後始終得不到解決。直至程鵬、王相過世都沒下文,於是這件事不了了之。

隆慶三年帥嘉謨再次發現這個不合理的人丁絲絹稅,經過一番查閱發現可能是至正二十五年(元惠宗年號)因為徽州欠朝廷賦稅,經乙巳改科折成絲絹稅所致。但是問題是本來應該各縣平攤的稅,不知道什麼原因變成歙縣單獨繳納,其他五縣不用負擔。歙縣就此多繳納了203年的稅,十分冤枉。於是帥嘉謨走上了為歙縣百姓的維權之路,逐漸掀起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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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嘉謨逐級向上反映維權,甚至去了京城。但其他五縣獲悉了這個訊息,萬曆三年有人暗殺帥嘉謨,嚇得他趕緊回老家躲起來。不過歙縣與其他五縣圍繞著這筆人丁絲絹稅鬧了起來,誰都不願意多承擔賦稅,最後愈演愈烈差點引發了民變,史稱徽州之亂。

事後朝廷採取了和稀泥的辦法,不斷調解六縣的矛盾。先是抓了帥嘉謨,打了八十大板,然後流放三千里充軍;其他五縣鬧事的“刺頭”也抓了一部分,其中還有一人判了死緩。至於這筆稅該怎麼收,朝廷一共出了五個版本的方案。最後這筆人丁絲絹稅還是由歙縣單獨繳納,不過減免了歙縣一部分其他賦稅;但是歙縣減免的稅,絕大部分又是由徽州軍需銀抵扣的,結果還是落在了全體徽州百姓的身上。

至此徽州之亂結束,人丁絲絹稅還是改革不動。徽州百姓的負擔還是一樣重,一直持續到明朝滅亡。可以說這筆多繳納的人丁絲絹稅陪伴著整個明朝,歷時276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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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丁絲絹稅存在的問題

人丁絲絹稅是徽州欠朝廷的稅款折成絲絹稅而來的,本來是補稅即可,結果之後變成了持續276年的納稅任務。且不說平白無故多繳納了這一筆稅款,關鍵是徽州本來是不產蠶絲的,百姓繳稅需要先將糧食換成銀子,然後再用銀子從江南地區進口絲絹再進行抵扣。因為路途遙遠,多了幾道手續,實際百姓是低價賣糧高價買絲絹,產生了很多額外的負擔。

然而這筆沉重的負擔全部由歙縣百姓負擔,其他五縣不用負責,也十分不合理。歙縣不敢也沒辦法讓朝廷完全免掉這筆額外的人丁絲絹稅,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其他五縣一起平攤,以此減輕自身的負擔。其他五縣本來就不用多繳納這筆冤枉稅,現在要他們繳納,自然是不幹了,隨即歙縣與其他五縣的矛盾產生,並隨著一系列事件逐漸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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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嘉慶十四年開始程鵬、王相發現問題,是維權的第一個階段,以不了了之告終;隆慶三年帥嘉謨發現問題,到萬曆三年他暫時退出,是維權的第二個階段,引起了朝野的注意,這個糾紛逐漸傳開;萬曆三年到萬曆七年是第三個階段,主要以徽州之亂為標誌性事件,最終朝廷還是以“各打五十大板”的辦法,換了一種方式讓全體徽州一起承擔這筆額外的人丁絲絹稅。

這筆人丁絲絹稅之所以改革不動,有三個關鍵的節點:一是歙縣變相動了其他五縣的利益,受到五縣的重重阻力;二是朝廷不會也不願意少了這筆稅款,所以不會給歙縣完全免掉,導致歙縣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其他五縣一起平攤,這導致其他五縣對歙縣有天然的矛盾,必須反對歙縣;三是朝廷的態度完全是一副和稀泥的樣子,與當時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改革精神相背離,只想息事寧人,完全沒有堅定的變法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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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之亂的影響

這樣一來,人丁絲絹稅變成死結,始終改不動。這件事處理階段主要還是在張居正變法的萬曆前十年,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當時張居正的變法難度之大,牽涉到的利益集團之廣,而君臣之間不夠團結,始終沒法將變法貫徹到底。

反觀今天網路上很多人動不動就吹捧魏忠賢怎麼改革稅制,如何成功,顯得十分可笑。鼎鼎大名的張居正,與王安石、雍正等改革家齊名,尚且這麼吃力,一個毫無建樹的太監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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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之亂僅僅是大明頑疾的冰山一角,充分暴露了明代稅制改革的各種。如果沒有一整套上行下效的系統,朝廷無法撼動各種利益集團,改革永遠無法成功。史書裡寫滿了答案,變革者不僅需要決心跟魄力,有自己的思想綱領,還需要無數的支持者,並且這些進步勢力要能被聚集起來,最終才能獲得勝利。

此外徽州之亂也讓六縣百姓互相仇恨,他們在地方誌裡互相稱呼對方的“英雄”為“奸臣”,互相攻訐。民間的矛盾最終導致他們分家,劃到了兩個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