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改舊時波——不同的客路之人,不同的路上風景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

問我有多少時間是浪費在路上的?

說不清了。

單隻今年,自月初開始,我似乎就沒有真正踏實的踩在地上過。這種另類的漂泊和思鄉之情無關,但是,“何日歸家洗客袍”的句子卻浮現在了腦子裡。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已經經歷過歸家的雨雪霏霏,也經歷過羈旅的晨光熹微,但是,物是人非才是漂泊最殘忍的地方。

雖然如今交通便利,但不要忘了“從前慢”,在以前,一去一返也許就意味著滄海桑田。

所以,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春風不改舊時波——不同的客路之人,不同的路上風景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賀知章《回鄉偶書二首》

也許前一首更有名吧,但在“滄桑”這個話題的表述上,“客從何處來”是巧,而“不改舊時波”卻是傷。

櫻桃秀才的傷更多源於時事,趙宋王朝的每況愈下。而耄耋之年的四明狂客卻是真正像看到滄海桑田一樣,百年無多時?如果真讓你五十年後返鄉,你或許就想聽一首《五百年滄海桑田》了。

流光容易把人拋不假,但世間更多的是“春風不改舊時波”。

從前有部古裝劇,主題曲《絕世》裡有這樣一句歌詞:

“生死到頭的相從,似狂花落葉般從容”

花落入泥,葉落歸根。也許正因為這個“根”的思念,才有了“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無論到何地,過了多少年,心裡總有那麼一個地方一如少時,雖生死更替,春風不改。

春風不改舊時波——不同的客路之人,不同的路上風景

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陸游《春遊》

半是當年識放翁?

呵,怎麼可能。

他離開多久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所以,這裡的“識”更多是自我安慰,是對往日的一種牽戀,否則又何來“不堪幽夢太匆匆”?

陸游的客路更長,甚至可以說他直到死都在路上。遙遠,而且不會有終點。在這條鋪滿塵沙的路上,他告別了太多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陸游《臨安春雨初霽》

他會嘆息,因為心還未死。

所以,幸好他還知道什麼是為客之苦。

人一生總有“做客”之時,只不過是長短的問題。但有些地方一旦離開了,便再也回不去。

騎馬客京華,誰令?世味年來薄似紗。

也許用詞的形式重組這兩句詩,會給人一種新的感受。

他的風塵僕僕只是為了一個渺茫的願望,而旖旎的江南杏花雨已成了他客居京華的物什,美給他人看。

春風不改舊時波——不同的客路之人,不同的路上風景

客路那知歲序移,忽驚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花弄影,月流輝,水晶宮殿五雲飛。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

——趙鼎《鷓鴣天·建康上元作》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人生路遠,總會看到不同的風景,遇見不同的人。只是,雖然有很多人走在這條路上,目的地卻是不同的。

蔣捷客路的盡頭是家,賀知章客路的盡頭是鏡湖春波,陸游客路的盡頭是北定中原,那趙鼎呢?

故宮何處?

道君皇帝的夢歸處,也是這群南渡之人的夢歸處。

不錯,陸游想的也是北定中原,但是他並不知道“四朝全盛時”的東京是什麼模樣。莫說陸游,就是寫下“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林升又如何明白徽欽二帝拱手送出的汴京是一幅怎樣的畫卷。

雖然都是路上行人,但這一路的風景已經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