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鄴城遺址一景。\資料圖片

北魏時期的占星術、堪輿術，已經很深奧了。東魏的高歡講究「二術」，看天地、看星辰；探陰陽、測風水；講究吉兆兇卦，易經周術。

看螞蟻相鬥，測度戰爭的勝負。螞蟻陣若有明示，滿朝皆驚。在東魏都城鄴城，今臨漳城東一片坡地上，東面住著一大窩黃色的大螞蟻；而西面則盤踞著一大窩黑色的大螞蟻，每逢東西兩魏有戰事，兩邊的螞蟻必有戰。東魏軍隊的軍服正巧是黃色的，西魏軍隊正巧穿著黑色軍裝。黃黑螞蟻相鬥極其殘酷，每次相爭都拚命廝殺，奮勇向前，更無投降待斃。據說高歡每當看到黃螞蟻屍體狼藉，大敗而回，往往不禁灑淚；看到黃螞蟻不顧生死，大獲全勝，又徹夜歡飲，披星臨河高歌《敕勒川》。

公元五四六年八月，大丞相高歡又傾全國之力，興兵數十萬，自鄴城匯兵晉陽，浩浩蕩蕩，討伐西魏；西魏也集中全國兵力，增援玉璧城，築起多道防線，大戰一觸即發。

史書上記載，東魏徵討西魏，大軍連營四十里，從今天的臨汾新絳縣安營紮寨，一直駐軍到稷山縣，可謂旌旗遍野，刀槍林立，勢在踏破玉璧城，劍指長安。而西魏軍雄立高臺壁壘之上，士氣高漲，羌鼓胡笛，晝夜不停；其勢在殲敵於堅城之下，掩殺於徵鄴途中。

東西兩魏的攻防戰爭，白刃相搏，熱血迸濺。直至發展到斷水、堆山、地道、火攻、煙燻，無所不用。但西魏守城大將韋孝寬是難得的軍事天才，統軍帥才，見招拆招，堅牆之下，不後退半步。史載：「城外盡攻擊之術，而城內守禦有餘。」有的陣地一晝夜間，幾易其手，屍體由城下直鋪到城上，死傷慘重；無奈之下，高歡下令軍士掘一大坑，將戰死的七萬多士卒皆掩埋於坑中。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時至今日，已近一千五百年矣，埋屍大冢依然有跡可循，黃土之中，慘不忍睹。

高歡病矣，其病不輕，內外交困，晝夜難寧。軍中傳言大丞相被西魏守將韋孝寬一箭射死。軍心慌慌，流言四起。高歡深知，軍心不穩，幾十萬大軍潰敗就會如冰雪入沸水，兵敗先敗軍心，兵敗如山倒。於是他強撐病體在三軍之前設廣帳，集三軍將帥共聚，以示高歡不但在，且健康如初。羌鼓鑼號齊鳴，高歡令大將斛律金長嘯高歌，唱的正是這首《敕勒川》：「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高歡不禁合而同唱，將士皆引頸長歌，作為三軍統帥的高歡，不知何感何慨？兩行熱淚不覺而下，眾將士皆有悲音。

這是東魏最後一戰，也是高歡臨終一戰。

玉璧之戰的第二年正月，高歡病危在晉陽，據《北齊書》記載，當月天有日食。高歡言道：「日食其為我耶？死亦何恨？」臨終之際，又令斛律金在床前唱起《敕勒川》。斛律金含淚唱起，其調沙啞，悲涼、蒼健、古樸；在《敕勒川》聲中，一代梟雄，伴隨著跟他一生的戰歌，漸行漸遠……

高歡之後，其子高洋以北齊代東魏，東西兩魏滅亡之後，北齊北周猶如漸去的黑黃螞蟻，竟再無相鬥，直到北周滅北齊，建立統一的隋王朝。人亡政息矣，骨肉皆失矣，但《敕勒川》還在，還飄盪在中華大地上，不但北魏唱，隋唐亦唱，一直唱到今天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