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與偏見:關於外星人回家的悲催旅途

文 | 王重陽lp

很多人在看到“大蝦”在影片最後把人類完虐的場面時都大呼痛快,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身為“人類觀眾”卻選擇為外星人喝彩?

我想這就是電影《第九區》故事構建的巧妙之處——

代入感

傲慢與偏見:關於外星人回家的悲催旅途

影片中設定的外星“大蝦”和人類在語言上可以溝通,行為上與人類並無差異,看著外星“大蝦”為死於各種生物實驗的同伴哀悼時,“怒髮衝冠”的又何止是外星人呢?

僅對於中國觀眾而言,這些實驗室裡的罪過會讓人想起很多心痛的歷史記憶,例如很久很久以前的生化試驗,還有屈辱的歷史。那麼在這種心境下對於片中外星人的設定就很容易接受了。

這些“大蝦”是長得和人類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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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能夠對它們產生認同感的主要原因。

而《第九區》的故事又很容易讓我想起小說《三體》裡的邏輯設定:

假設一個文明A在宇宙中發現了另一個文明B,文明B的水平遠低於文明A但進步速度驚人,可能在未來不久之後就會超越文明A,那麼文明A該作出怎麼樣的對應舉措?

無論文明B對文明A的態度是否是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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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賭注太大,尤其是在無法確認文明B在發展起來之後不會對文明A造成威脅的前提下,恐懼、歧視和“威脅論”自然也就在文明A的內部產生分化和爭論。

那麼摧毀還是任其發展,就是一個邏輯問題而非道德問題。

前者屬於叢林法則,後者屬於未知:

兩個文明之間的道德衡量是否一致?這還是一個問題。

如果不一致,那麼道德本身則毫無意義。

所以文明之間的關係從來都是邏輯問題而非道德問題。

只是《第九區》有其特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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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第九區》是一個披著科幻外衣的關於“回家”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設定在南非,巨大的外星飛船從天而降,一群外星難民進入地球尋求庇護。

和傳統印象中的高大上的地外文明不同,這些看起來像“大蝦”的外星人骯髒汙穢且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可能因為外表與人類截然不同又是星際難民的緣故吧,總之人類主動給與了它們很多主觀的定義:

愚蠢、野蠻、落後,還……看上去挺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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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異化”,對異族的異化,只有異化才能讓地球人對它們壓迫或殺戮時無論如何殘忍都可以心安理得,至少在地球人眼裡,“大蝦”和其它低階生物沒什麼區別。

所以開始我一直在想導演為什麼把背景放在非洲,後來明白了,這片是披著科幻的皮,講的卻是隔閡。

隔閡,人與人之間的,不同人種之間的,外在上的差異越大,人們越容易互相排斥,而忽視了其實根本上大家都是一樣的。

就像曾經的白人和黑人,現在的人類和外星人,外星人為什麼設定的那麼醜,為什麼要像蟲子一樣?我想導演就是為了誇大這種外表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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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差異才能讓影片裡的男主烤著外星胚胎時角還笑嘻嘻地說跟爆米花差不多。直到透過一系列的事件主角和那‘外星科學家’逐漸產生了類似友誼般的東西后,導演想說的東西已經很清楚了:

當有一天你也變成別人眼中的“大蝦”時,你才會感受到屈辱和羞恥是什麼滋味,你也會感同身受到這些“大蝦”為什麼想要回家的心情。

這種超越種族直接放在兩種物種之間的情感連線才更讓人有代入感,能夠讓人完全接受跨越星際物種之間的友誼,哪怕這種友誼是臨時的、迫不得已的。

畢竟男主一開始就被設定成了和周圍人一樣對外星難民高高在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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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影片一開始就把人類的劣根性暴露無遺:

“大蝦”來了,人類嫌棄它們,把它們放逐到貧民窟裡,跟一群似乎更加危險的黑幫流民生活在一起,外星文明與人類巫術共存,那些人渣迷信說吃了外星人就可以獲得它們的DNA,然後操控先進的外星武器。

貧民窟之外的政府和官員呢?

一面表現得“慷慨大方”一面暗中拿“大蝦”做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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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人類共通的“利益觀點”:

假設這些“大蝦”不是難民而是星際遊客,那地球人的態度又會是什麼樣?不言而喻。

可當“大蝦”慘到需要人類去接濟時,人類看待外星人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醜成這樣,還落後,還需要我們給錢給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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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變著法地榨乾它們的剩餘價值吧,比如暴力搜刮它們的武器,然後抓它們當武器的試驗靶。

這麼做的出發點其實就是源於人類的利益觀——

希望自己變得更強大,然後搶佔更多的資源,讓自己活的更好罷了。而所謂的文明進步都只是一塊遮羞布。

在這個背景下,男主的“由人變蝦”才具有了現實的諷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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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在影片的開始很聰明地大量運用了偽紀錄片的鏡頭表述,顯著的運鏡手法就是採取大量的手持拍攝,這種拍攝形式一方面凸顯出影片的真實性,另一方面也讓影片的氛圍顯得愈發沉重。

在這種類似新聞紀實的鏡頭裡外星“大蝦”難民與髒亂的流民混住在一起,它們每天重複著地球上其他無數個貧民窟的事情:

黑市交易、拾荒、肆意殺戮。

這裡衛生條件惡劣,幾乎就是生活在垃圾堆上面。

當然, 這些行徑都會透過輿論宣傳正面引導不明真相的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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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街頭採訪,接受採訪的民眾們似乎也為野蠻和欺辱提供了作證:

“它們傳播大量的病毒!”、“它們對我們實施暴力!它們殺死了我的老婆!”、“它們搶劫大量現金!”、“大家保持與維庫斯20米的距離,他跟大蝦發生性關係,現在是個病毒傳播者!”,最搞笑的是一位婦女在鏡頭前言辭鑿鑿地說:

“它們什麼都搶,你腳上的運動鞋,手機,你身上的一切它們都搶,然後殺掉你!”

背景是一個“大蝦”像拾荒老頭一樣矇頭翻垃圾,根本沒有理睬這位大姐說什麼。相比之下,一些不同的意見就顯得勢單力薄,被一筆帶過,這就是強調宣傳側重點的不同來達到不同的輿論導向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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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種先貶後抑,電影的氣氛也是從低潮走到高峰,節奏也一步步加快。但伴隨始終的訪問鏡頭卻沒有變化,這讓電影后半段的紀實性鏡頭減少了,但依然保持和全片一致的高度的事件真實感。

在男主尚未變成“大蝦”時,他同樣把外星人視為出生,把貧民窟裡的一切都認為是應該發生的事情,欺詐、強迫和侮辱。於是他受到了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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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昔日的同事甚至包括身居高位的岳父在看到他因為接觸感染開始“蝦化”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如何拯救他,而是如何利用他的身體特異掌握外星技術並四處通緝他,那番妖魔化的言論再度透過媒體渲染告知公眾:

這個人很危險,他變異是因為他和外星“母蝦”發生了性關係。

這招真損,還側面加深了外星“大蝦”對人類的“汙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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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這一處的情節時不禁思考:

一個文明與另一個文明,一個種族與另一個種族,它們和平相處的前提必定是互相瞭解對方,碰觸到其中人性的那個部分。人之所以為人,是基於“人性”。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第九區》中的蟲族根本就是人類而非異類——

影片主創根據自己的道德觀情感觀社會觀創造了它們。這也是為什麼比起那些政府軍隊,我們更偏向於蟲族。

因為在這個影片中,我沒有看到前者有什麼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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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商業科幻片的角度看,《第九區》最精彩的部分肯定是最後那場外星機甲大戰人類軍隊的戲份,男主不忍心在可以脫險的情況下放棄自己的“外星兄弟”於是他返回來救“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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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下變得大殺四方起來,這裡給與我最震撼的不是外星武器多麼先進,而是我發現導演說:

其實這些“大蝦”完全有能力殺掉所有人,只是它們真的愛好和平,也真的只是想回家而已,可惜人類太膚淺,總是以自己的角度去打量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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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這些“大蝦”更和平單純一些。它們的武器隨便拉幾把槍出來就可以乾死一大票,如果說一開始它們沒有動用武力來爭取資源在道義上站不住腳,那到後期被逼成那樣拿起武器反抗也合情合理,可是它們都沒這麼做。

即便看到自己的同類慘死也沒有說“我要殺光你們!”,只是說:

“我要帶我的同胞走,我不能讓它們淪為試驗品。”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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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蝦”對男主說“你等我,三年後我一定回來”時更顯得諷刺:

一個被所有人類拋棄的人,居然讓一個“大蝦”心懷惦念。

那麼人類所謂的“道德”與“大蝦”相比,真的蒼白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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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電影的最後,徹底變成“大蝦”的男主很用心的折著手中的花,似乎手中的金屬玫瑰花代表的是一種美好的願望——

儘管我已變得如此醜陋,但沒有放棄對美好生活和感情的追求。並相信它總有一天會實現,就像相信“大蝦”總有一天會回來。

不過我相信男主在變異前是無法領會這樣的情感的,只有當他成了被“家”拋棄的人之後,他才能深刻地接受這樣的情感,並決心犧牲自我完成外星人父子歸家的心願。

以至於最後的決戰甚為慘烈,那種撕心裂肺的與敵人決裂,誓死捍衛自己的尊嚴的強烈慾望,伴隨著血漿、斷肢和緩緩升起的小飛船讓整個貧民窟洋溢著昇華的主題:

如果我們可以對“犧牲一個人而有利於大部分人”這個事實讓步,那麼有一天,我們也能接受在所謂“正義”和“利益”的幌子下“犧牲一家人的利益”,“犧牲一個城市的利益”,進而演變成“犧牲一個國家的利益”,“犧牲一個民族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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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性迷人的地方是,在見過了許多醜惡之後,總能發現依舊值得的東西。就像片子最後那朵金屬玫瑰,雖然它是金屬,且源自垃圾。但它畢竟是一朵玫瑰。

這意味著總有一個人在已經無法容納他的世界裡,繼續堅守著一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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